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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原来十三道御史,都有兼管的事务。查察真定府、真定卫仓储军粮,便是广西道御史兼管事务之一。上年真定卫的军储库短少军粮二十万石,卫所说是真定府为了赈灾所借,而真定府说只借了十五万石,真定卫侵蚀虚报。滕佑亲赴真定考查,发现是真定府胥吏,真定卫中管军储的百户互相勾结,盗卖了其中的五万石,应由真定知府及卫所指挥分赔。但两方面都不愿意,大概此案闹到户部,纠缠不清,所以要滕佑到案说明。

  “那你就到户部去一趟。缓个三五日犹可,长了可不行。皇上交代,半月之内,必须启程,误了钦限,你我都不便。”

  “是。”

  及至滕佑到户部一问,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户部的司官说:有个姓刘的人,拿了一张原属纪乘龙所有的盐引窝单,到户部要求改注窝单所有人姓名,亦就是过户。这个姓刘的自道是奉他主人所命。主人是谁呢?“滕都老爷。”

  滕佑一听明白了。“好,”他说,“我到山东司去谈好了。”

  户部十三司除掌管本省的户口田赋之外,亦有兼管的事务。盐政归山东司兼管。他有一个同年赵士深,正是山东司的郎中。

  “你好阔啊!”赵士深一见面就说,“这张窝单,原值两千多银子,现在因为寿宁伯家想经营盐业,长芦的窝单涨价了,要值四千银子。”

  “好!你替我居间介绍,交易成了,我分你一半。”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原来赵士深与滕佑相知有素,知道其中一定别有缘故,所以故意开个玩笑,而滕佑亦故意如此相戏。

  笑完了,赵士深问道:“何以会有人冒你的名义?”

  “没有第二个人——”滕佑沉吟了一会说,“不过,似乎不至于此。”

  “吞吞吐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怕是庆云的县官干的好事。”

  滕佑将在庆云查案,纪乘龙赠送窝单而不受的经过说了一遍。这就很清楚了,滕、纪之间有庆云县官从中一手安排,滕佑辞谢这笔厚馈,而中间人恰好乘机干没。这是顺理成章的推断。

  “我疑问的是,庆云县官名声不错,似乎不至于有此行径。年兄,请你将该管的书办找来,等我问问他。”

  山东司管此案的书办,姓尤,奉召前来,分别行了礼,站着等候讯问。“刚才我跟滕都老爷谈过了,案情大致已经明了。”赵士深说,“现在滕都老爷有几句话问你。”

  “是。请滕都老爷吩咐。”

  “我想请问,”滕佑问道,“来人姓甚么?”

  “姓朱。”

  庆云县官的家人叫吴升,若是姓朱,应是另一个人,不过跟官的家人,都随主人改姓,朱是他的本姓,亦未可知。滕佑搁下这一层,另提一问。

  “窝单上原来的名字是谁?”

  “纪乘龙。”

  “要改注谁呢?”滕佑问道,“是我的名字吗?”

  “不是。”尤书办慢吞吞地答说,“要改姓滕的,名字我记不得了,要去查笔录。我问他姓滕的甚么身份,他说是滕都老爷的侄子。我觉得事有可疑,所以回明司官,请滕都老爷屈驾来说一说明。”

  “我没有侄子。”滕佑转脸向赵士深说道,“能不能把那姓朱的找来,我当面问一问他。”

  “行!”赵士深交代尤书办,“你传姓朱的到案候讯。”

  “是。”

  等尤书办退了出去,赵士深对滕佑说:“那姓朱的必是庆云县官的家人,否则不会提到你。明天你再请过来一趟,认准了人,这件事就水落石出了。”

  ***

  “赵老爷,”尤书办说。“姓朱的没有找到。”

  “到哪里去了?”

  “不是出京就是躲在别处,客栈的人说,他已经结清了房饭账。”

  “照这么说,是不敢出面,其中大有文章。”赵士深又问:“窝单呢?”

  “当然带走了。”

  正在谈着,滕佑来访,得知经过,不由得愣住了。赵士深不知他何以有此神态,将尤书办打发了以后问道:“甚么事为难?”

  “今天‘台宪’问我,哪一天可以动身?我说必不误钦限。如今看来一时走不成了。”

  “怎么会走不成?事情已经很清楚,与你毫不相干,你走你的好了。”

  “话是不错,可是我这一走,众口悠悠,说我受了纪乘龙的贿,岂非不白之冤?”滕佑又说,“何况又是你分内的职掌,一定会有人说你包庇我,于你亦不大好。”

  这下是赵士深发愣了:“我原以为既然人也走了,视同自己撤销这一案,我们可以不管,现在可非办个结果出来不可了。”他又想了一会说:“这样吧,你钦命在身,公事要紧,还是照常动身,你的名誉我一定替你洗刷得清清白白。”

  “好,承情之至。”滕佑拱一拱手,又问,“你预备怎么办?”

  “我行文到庆云县,让县官把那吴升送来,看是不是就是来申请改注窝单的那个家伙?还有一着,是传纪乘龙到案来说明。这样双管齐下,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妥当得很。”滕佑再一次道谢,“种种费心,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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