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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第十章

  我对学姐所说的这支叫“夜玫瑰”的舞,非常好奇。

  每当广场上学长们要教新的舞时,我总会特别留意。

  正确地说,那是一种期待。

  我仍然保有碰到要跳双人舞时便躲在暗处的习惯。

  但学姐总能找到我,拉我离开黑暗,走向光亮,一起跳舞。

  “学弟,我看到你了。你还躲?”

  “不要装死了,学弟。快过来。”

  “哇!”有时学姐还会悄悄地溜到我身后,大叫一声。

  看到我因为惊吓而狼狈地转过身时,学姐总会咯咯笑个不停。

  “想不到吧,学弟。这支是希腊舞,我们一起跳吧。”

  有次刚跳完亚美利亚的“勇气”时,由于勇气舞所需的均衡步(Balance step)动作较剧烈,我不小心拉伤了左腿。于是离开广场,想走回宿舍休息。

  走了几步后,回头一看,学姐正慌张地四处找寻,穿梭于广场的光亮与黑暗之间。

  最后学姐似乎放弃了,颓然坐在广场边缘的矮墙上。

  “学姐。”我略瘸着腿走到她身后,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若无其事地笑一笑,但眼神仍残存着一丝悲伤:“你这次躲在哪里?害我都找不到你。”

  学姐站起身,拉起我右手:“这支是马来西亚的惹娘舞。我们一起跳吧。”

  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正常。

  我记得那时学姐慌张找寻我的神情;也记得我突然出现后学姐的笑容;更记得学姐眼角淡淡的悲伤;但却记不得左腿拉伤的痛。

  从此以后,虽然我仍无法大方地邀请舞伴跳双人舞,但我已不再躲藏。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学姐的慌张与悲伤。

  我会试着站在广场上光亮与黑暗的交界,盯着圆心。

  学姐第一次远远看到我站在黑白之间时,立刻停下脚步。

  她很惊讶地望着我,停顿了几秒后,开始微笑。

  然后一个学长走过去邀舞,学姐右手轻拉裙襬、弯下膝。

  她走进圆心时,再转头朝我笑一笑。

  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圆圈外,仔细看着学姐跳舞。

  学姐的动作既轻灵又优雅,舞步与节拍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她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后来学姐不用再穿梭于广场的光亮与黑暗之间找寻我,她只要站在原地,视线略微搜寻一番,便能看到我。

  看到我以后,她会笑一笑,然后向我招招手。

  当我走到她身旁时,她只会说一句:“我们一起跳吧。”

  当然,有时在学姐向我招手前,会有人走近她身旁邀舞。

  学姐会笑着答应,然后朝我耸耸肩、吐吐舌头。

  只有一次例外。我记得那次刚跳完一支波兰舞。

  “请邀请舞伴!”学长的声音依旧响亮。

  我只退了几步,便站定,准备纯欣赏圆圈中的舞步。

  “下一支舞”学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字条,再抬头说:“夜玫瑰。”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后的下意识动作,竟是走向圆心。

  纳莉台风来袭那天的深夜,洪水终于越过基隆河堤防,流窜进台北。

  一路沿着忠孝东路六段朝西狂奔;另一路则沿着基隆路往南冲锋。

  洪水兵分两路前进,然后又在基隆路和忠孝东路路口会师。

  两军交会处,冲激出巨大的波浪,瞬间最大水深超过两公尺。

  号称台北最繁华的忠孝东路,一夕之间,成了忠孝河。

  而忠孝东路沿线的地下捷运,几乎无险可守,被洪水轻易地攻入。

  于是以往是列车行驶的轨道,现在却变成洪水肆虐的水路。

  洪水最后淹进台北车站,吞没所有地下化设施,台北车站成了海底城。

  如果要坐火车,可能要穿着潜水衣并携带氧气筒。

  隔天一早,即使台北市没宣布停止上班上课,我也无法上班。

  因为没有船可以载我到公司。

  由于受创太严重,台北连续两天停止上班上课。

  从第三天恢复正常上班开始,我的生活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改变。

  因为我已经无法从捷运站搭车上班了。

  捷运站内积满了水,光把水抽干,就得花上好几天。

  如果要恢复正常通车,恐怕还得再等一两个月的时间。

  恢复正常上班前一天晚上,叶梅桂提醒我明天要早一点出门。

  “要多早呢?”我问。

  “大概比你平时出门的时间,早一个钟头。因为你要改搭公车上班。”

  “早一个钟头?你在开玩笑吗?”

  “我很认真。”她瞪了我一眼:“你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提早一个钟头未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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