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蔡智恒 > 回眸 | 上页 下页
一六


  “以后”这名词对现在的我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它要有意义,只在明年七月二号联考完之后。

  从现在到联考之间,我只有念书,没有以后。

  所以就这样吧,脑筋留给物理、化学和数学。

  梅雨季节开始了,她说下雨天总让她上课迟到,所以她讨厌雨天。

  “可是我很喜欢雨天耶。”

  “你为什么会喜欢雨天?”

  “因为你讨厌雨天,我如果说我也讨厌,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你真的不是普通无聊。”

  有天我顶着大雨上学,走进教室脱掉雨衣,整理完一脸狼狈后,低头看见抽屉内的纸条上写着:“人皆见花深千尺,不见明台矮半截。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两句话时,我琢磨了许久还是搞不清楚。

  说对句不像对句,看来也不像是诗句,而且意思有些模糊。

  “我不太懂。这两句话出自哪里?”

  “你怎么会不懂?这是你说的话呀。”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两句话?我完全没印象啊。”

  “上礼拜你出现在我梦中,说了这两句话后就不见了。没想到你竟然不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这就怪了。”

  “是你做的梦,我如果知道才是奇怪吧。”

  “虽然是我做的梦,但却是从你口中说出那两句话呀。”

  “我昨天也做了个梦。梦里你说你欠我的一万块,过两天会还我。”

  “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欠你钱?”

  “虽然是我做的梦,但却是从你口中说出你欠我一万块。”

  “好,我错了。我不要把我的梦当真。”

  “对了,你梦里的我,长怎样?”

  “就一般高中生的长相。你们高中生理了平头后,几乎都一个样。”

  “我不一样。有一对剑眉、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子、坚毅的下巴。”

  “喂,请不要在纸条上写言情小说的对白。谢谢。”

  “你们补校学生没有发禁?”

  “当然没有。班上很多同学都在工作了,难道教育部还会规定我们这些晚上来念书的人去理个平头或西瓜皮吗?”

  她可以想像我的模样,大约是顶个平头、带副近视眼镜的书呆子。

  我却连她的头发是长或短、是直或卷都不知道。

  或许因为这样,所以她曾梦见我,我却从未梦见她。

  我做的梦大致上只有两种:美梦与恶梦。

  恶梦就是落榜了,我站在悬崖边准备自由落体运动,而且没人拉我。

  美梦则精彩多了,通常是考上台大医学系这种诺贝尔等级的科系。

  然后一个中年男子牵着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孩来找我。

  “这是一千万,请你点收。”中年男子说。

  “才一千万。”我的语气很不屑。

  “是美金啊!”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拜托你,跟我女儿交往吧。”

  “好吧。”我叹口气,“勉为其难了。”

  然后我会在他和那个女孩都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声音中醒过来。

  这种梦有意义多了,而且是具有建设性与前瞻性的梦。

  “那两句话的意思,也许是说花儿不管长在哪、长多深,人们都会看见。但就在身旁明显陷下去半截的平台,却没人发现。”

  “是吗?有些虚无缥缈耶。”

  “原谅我,我尽力了。我真的很难理解那两句话。”

  “不用多想了。或许将来某天,我们会知道那两句话的涵义。”

  其实也无暇多想,学期只剩不到一个月了。

  学校要为即将毕业的高三生办个康乐节目,由高二生负责表演。

  我们班上照例用推举方式选出具表演天分的同学,不,是替死鬼。

  结果我和坐我右手边的同学,非常荣幸能担负这项神圣的任务。

  我右手边的同学捶胸顿足哭喊:为什么!

  我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们应该是在打篮球时,踩了别人的脚。”

  上台表演时,我背靠着墙读书,帽子摘下,帽口朝天放在身前。

  读了一会累了,便睡着了。

  我同学从左边走过来,看了我一眼,丢了个硬币在我帽子内。

  然后他又从右边走过来,再丢了个硬币在我帽子内。

  因为只有两个演员,所以他不断由左到右、由右到左走动。

  最后我醒过来,看到帽子里有好多硬币,于是握紧拳头激动地说:“果然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我们简单谢个幕便匆忙跑走,一来还要赶着上课;二来台下高三学长的眼神似乎是想冲上台扁我们一顿。

  很不幸的,当我们跑回教室时,因为迟到而被老师痛骂一顿。

  老师竟然忘了有这个节目,也忘了是他叫我们去表演的。

  但我们连回嘴都不敢。

  我把表演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过程写在纸条上,她说很有趣。

  “那书中自有颜如玉该怎么表演?”

  “叫个可爱的女孩摇醒我,然后说:同学,别在这睡觉,会着凉的。

  我醒来就会激动地说:果然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为什么不这么演呢?”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