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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例如……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记事本的?”

  “今天早上我发觉自己头脑一片模糊时,偶然找到的。”

  “看到记事本的内容前,你已发现自己失忆了?”

  “我到了警署才发觉时间过了六年的。看到记事本前,我只记得之前一天跟同事争执、后来去喝酒了……”

  “这么说,这记事本未必是证明你每天失忆的证据,反而可能是引发你这次失忆的元凶喔。”阿沁以明亮的声线说。

  “元凶?”

  “你说过你的失忆是PTSD的后遗症吧,”阿沁以专家的口吻说,“或许你今早病发时根本忘了自己所在的时间,因为你看到记事本的内容,令你以为自己还在调查东成大厦的命案,所以才会让自己误以为在二〇〇三年。”

  “那我为什么会突然拿六年前的记事本放在身上?”

  “这还不简单嘛,”阿沁笑了起来,“因为我前天找你,说要采访有关东成大厦的案子,你一定是特意找回旧记事本,准备资料跟我做访问时用。这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这么说,因为她联络我,勾起我对东成大厦凶案的记忆,所以我连做梦也梦到六年前的现场。的确,这也是很合理的解释,我稍为安定了一点。

  “不过,怎么这记事本上只有东成大厦一案的资料?”我问。

  “我怎知道你的习惯啊!”阿沁继续笑着说:“你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更换了记事本?”

  我努力猜想当中的理由。或许六年前我跟同僚吵上一顿后,被黄组长纪律处分,停职两个礼拜,所以我没有记下案件的进展──事实上根据我从剪报得悉的后续,我们组里也没有什么新的调查行动,只是林建笙不幸遇上巡警而已。说不定我在停职期间丢失了记事本,换新的使用后才找回,又或者我只是自暴自弃把记事本收起来,反正组里人人都说结案,我留着资料也没意思,眼不见为净。

  不过,会不会有另一些可能?

  例如这一本根本是新的记事本,我把案子的资料抄写一次,目的是把这些资料交给某人?

  是准备交给阿沁吗?可是我没理由为一位记者做得这么周详吧。

  算了,还是别想太多。

  “也对,因为你找我,所以我才把记事本挖出来,这说法有点道理。”我点点头,说,“换言之我现在遇上的麻烦,罪魁祸首便是阿沁你了。”

  “唏!你怎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啊!”

  我们相视而笑。之前的尴尬渐渐消失。

  “其实还有另一个可能啦。”阿沁忽然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什么可能?”

  “你穿过了时光隧道,从二〇〇三年跳跃了六年,来到二〇〇九年的今天。”

  “怎么突然变成了科幻故事啊?”我失笑道,“说起来,我好像在电视看过一部英国的电视剧,内容讲述刑警主角因为车祸昏迷,却发觉自己回到一九七三年,还在警署上班……”

  “你也有看?是《火星生活》吧!原名叫Life on Mars?!”阿沁变得非常雀跃,说,“我超喜欢这剧的!”

  “我记得有天晚上打开电视,无意间看到,后来断断续续看过几集。故事好像蛮有趣。”

  “对啊!是很有趣!”阿沁兴奋地说,“许警长你知道片名Life on Mars——‘火星上的生命’的由来吗?”

  我摇摇头,答:“是因为主角离奇地回到过去,活在一个既陌生又熟识的城市,就像火星人被丢到地球,或是地球人给放到火星上?”

  “不啦。那是取自大卫·鲍伊的歌曲Life on Mars?。”阿沁说:“虽然这曲子在一九七一年已收录在大碟当中,但它在一九七三年再推出单曲唱片,而这部剧的故事背景便是一九七三年!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有意思?”

  “原来如此啊。你有这唱片吗?”

  “当然有!我是大卫·鲍伊迷!我还有珍藏的黑胶唱片耶。”

  “那么,我跟故事的主人公一样,因为意外掉进时光隧道,所以身处二〇〇九年了?”

  “哈,我倒希望你是从二〇一五年回来的。”

  “为什么?”

  “那你只要告诉我这几年的股票涨跌,或是英超哪一队捧杯,我照你所说押下整副家当便成了。”阿沁扮一个鬼脸。

  “到时你会相信才出奇,”我说,“你大概会跟剧集中的女主角一样,认为男主角准是疯了吧。”

  “我会先观察一下,确定情报可靠才决定下注嘛。”

  “怎么说得我真的是来自未来似的?我们又不是活在虚构的作品当中。”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是穿越时空的警察,那么这剧集叫什么名字?”

  “就叫‘出卖世界的人’吧!”阿沁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出卖世界的人?”

  “大卫·鲍伊单曲唱片Life on Mars?的B面歌曲便是叫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这完全没有关系吧?现在又不是一九七三年。”我哑然失笑。

  “说的也是。”阿沁也侧着头,忍俊不禁,“不过你知道吗?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的歌词蛮有意思的,我曾读过网上的文章,有人认为歌词隐喻着现代社会的崩溃,歌词里抽象地形容主唱者遇上另一个自己,亦即是德语中的‘Doppelganger’……”

  阿沁滔滔不绝地说着对大卫·鲍伊的感想,我却没有细听。其实,我真的宁愿如阿沁所说,我是因为掉进时光隧道跨越了六年,而不是旧患所造成的失忆症。因为这代表人类真的可以突破时间的束缚,去改变过去的事情。就像那影集中,男主角在一九七三年遇见年轻的父母,甚至是孩提时代的自己……

  我们都希望拥有改变过去的能耐。

  因为人类是一种习惯活在“后悔”之中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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