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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熊恽(2)


  雷声大·雨点小

  南北两大霸权第一次疆场接触,谁都以为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结果雷声大而雨点小,潦草收场。当姜小白先生率领八国联军,浩浩荡荡南下,唯恐把楚王国的军队吓跑,故意放出烟幕,声称这次军事行动,只是为了对付蔡国(河南省上蔡县)。可是等到真的跟楚王国面对的时候,既不敢提侵略郑国之事,又不敢要楚王国保证以后不再北来,只提出一车茅草。而周国王姬瑕先生之死,屈完先生回答得漂亮:“你们去问汉水才对,问俺莫不相干的楚王国干啥?”一句话顶回去,把齐国国君姜小白先生,和他的宰相管仲先生,顶得哑口无言。

  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国际间大事,倒像一场儿童闹剧。呜呼,不仅两千余年后的今天,我们大惑不解,当时也就有人大惑不解矣。齐国智囊鲍叔牙先生就问管仲先生曰:“楚王国的罪状大啦,最不可原谅的是他们也称国王,跟咱们的周国王一般高,这正是僭号,不责备他真正的罪行,只去查问一车茅草,俺可是不懂。”

  管仲先生曰:“楚部落酋长自称国王,已历三代,除了把它当成蛮族,不跟它计较外,还有啥法?如果一定责备它不该称国王,他们肯听咱们的呀?那么,只好打仗。战端一开,胜胜败败,兵连祸结,恐怕多少年都不会完,从此南北骚然,人民水深火热矣。只不过为了争一个国王的虚名,实在无聊。我们只责备它一车茅草,正因为狗屁小事,他毫不在乎,才容易解决。只要它接受我们的要求,虽只一车茅草,却表示楚王国已经承认错误,我们政治号召就占了上风,回去也可以向周国王夸耀。比缠战不休,岂不是上策?”呜呼,管仲先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他为小民带来平安。

  史书上说,芈熊恽先生听到八国联军向后撤退十五公里的报告时,他几乎要进兵追击,后来还是被屈完先生劝阻。事实上,他也得到平安。

  然而,南北冲突,不久就演变为“争霸中国”,无论北方霸权或南方霸权,都不再以控制局部为满足,他们要控制完整的中国。

  纪元前七世纪五〇年代前643年,姜小白先生逝世,北方霸权中断。一个不自量力的老糊涂——宋国(河南省商丘市)国君子滋甫先生,雄心勃勃,企图填补这个真空。这个老糊涂在纪元前六四一年,曾在曹国(山东省定陶县)南郊;跟曹国国君、邾国(山东省邹县)国君、滕国(山东省滕州市)国君、鄫国(山东省苍山县西北)国君,举行高峰会议。

  在这几个三四流封国之前,宋国可凶猛得像一头饿狼,子滋甫先生大发饿狼之威。滕国国君迟到了一天,他下令把滕国国君囚禁。鄫国国君本不要来参加的,发现宋国这么蛮横,大吃一惊,急忙赶来,已迟到两天。呜呼,一天还要囚禁,两天就更严重。于是把鄫国国君捉住,绑到睢水河畔,当作畜牲一样杀掉,用来祭祀睢水水神,以镇压东方未肯臣服的部落(东夷)。

  更大的绝招

  子滋甫先生既囚滕国国君,又杀鄫国国君,自以为声威大震,想不到与会的其他两个封国——邾国和曹国,一哄而散。尤其是身为地主的曹国,下令断绝对宋国军队的供应。子滋甫先生抹了一鼻子灰,把曹国首府(山东省定陶县)团团围住,攻打了三个月,最后垂头丧气回国。

  世界上竟有用这种恶劣手段要人心服口服的,可谓一大绝招。可是,更大的绝招还在后头哩。子滋甫先生的馊主意打到本文男主角芈熊恽先生的头上,结果比打到老虎头上还要叫苦连天。子滋甫先生异想天开,企图利用楚王国的庞大声势,来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经过一番折腾经营,自以为把芈熊恽先生掌握在手心里之后,南北高阶层会议,于纪元前七世纪六〇年代·前639年,在宋国境内的盂邑(河南省睢县南)举行,子滋甫先生认为这个会议就可以确定他身为全中国霸主的身份,结果演出一场趣剧。

  《东周列国志》曰:

  “方才升阶之时,先论宾主。既登盟坛之上,陈牲歃血,指天誓日,列名载书,便要推盟主为尊了。宋襄公(子滋甫)指望楚王(芈熊恽)开口,以目视之,楚王(芈熊恽)低头不语。陈蔡诸国,面面相觑,莫敢先发。襄公(子滋甫)忍不住了,乃昂然而出曰:‘今日之举,寡人欲修先霸主齐桓公(姜小白)故业,尊王安民,息兵罢战,与天下同享太平之福,诸君以为如何?’诸侯尚未答应,楚王(芈熊恽)挺身而前曰:‘君言甚善,但不知主盟者,今属何人?’襄公(子滋甫)曰:‘有功论功,无功论爵,更有何言?’

  楚王(芈熊恽)曰:‘寡人为王久矣。宋虽公爵,难列王前,寡人告罪占先了。’便立在第一个位次。襄公(子滋甫)把个盟主捏在手中,临时变卦,如何不恼,一肚子气,不免疾言厉色,谓楚王(芈熊恽)曰:‘寡人徼福前代,忝为公爵,天子(周国王)亦待以宾客之礼。君言王爵,乃僭号也,奈何以假王而压真公乎?’楚王(芈熊恽)曰:‘寡人既是假王,谁教汝请寡人来此?’——楚将成得臣在旁大喝曰:‘今日之事,只问诸侯,为楚而来乎?为宋而来乎?’陈蔡各国,平素畏服于楚,齐声应曰:‘吾等实奉楚命,不敢不至。’楚王(芈熊恽)呵呵大笑:‘宋君更有何说?’”

  呜呼,更有何说?便是有说也说不出来。芈熊恽先生下令逮捕子滋甫先生(他阁下此时该想到被他逮捕的滕国国君和鄫国国君矣,一报还一报,恐怕心胆俱裂),然后押解到行营,邀集与会的各国国君出席,当面宣布曰:

  “子滋甫这家伙,乘齐国丧乱出兵,随意废立国君,一罪也。滕国国君赴会稍迟,就加囚禁,二罪也。用人代替畜牲,祭祀睢水水神,三罪也。曹国不过未尽地主之谊,乃小事一桩,而竟恃强围攻,四罪也。以亡国之余(宋国乃商王朝君王的后裔),不度德量力,天象示威,犹妄想图霸,五罪也。求诸侯于寡人,妄自尊大,全无逊让之礼,六罪也。寡人今日统甲车千乘,战将千员,踏碎睢阳城(宋国首府——河南省商丘市),为齐鄫报仇。各位国君,且少驻车驾,看寡人灭宋而回,再跟各位痛饮十天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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