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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禅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3)


  沙僧接了桶索,即随大圣出了村舍,一同驾云而去,那消半个时辰,却到解阳山界。按下云头,径至庵外。大圣吩咐沙僧道:“你将桶索拿了,且在一边躲着,等老孙出头索战。你待我两人交战正浓之时,你乘机进去,取水就走。”沙僧谨依言命。

  孙大圣掣了铁棒,近门高叫:“开门,开门!”那守门的看见,急入里通报道:“师父,那孙悟空又来了也。”那先生心中大怒道:“这泼猴老大无状。一向闻他有些手段,果然今日方知,他那条棒真是难敌。”道人道:“师父,他的手段虽高,你亦不亚与他,正是个对手。”先生道:“前面两回,被他赢了。”道人道:“前两回虽赢,不过是一猛之性;后面两次打水之时,被师父钩他两跌,却不是相比肩也?先既无奈而去,今又复来,必然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紧,不得已而来也。决有慢他师之心,管取我师决胜无疑。”

  真仙闻言,喜孜孜满怀春意,笑盈盈一阵威风,挺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喝道:“泼猢狲!你又来作甚?”大圣道:“我来只是取水。”真仙道:“泉水乃吾家之井,凭是帝王宰相,也须表礼羊酒来求,方才仅与些须;况你又是我的仇人,擅敢白手来取?”大圣道:“真个不与?”真仙道:“不与,不与。”大圣骂道:“泼孽障!既不与水,看棍!”丢一个架子,抢个满怀,不容说,着头便打;那真仙侧身躲过,使钩子急架相还。这一场比前更胜,好杀:

  金箍棒,如意钩,二人奋怒各怀仇。飞砂走石乾坤暗,播土扬尘日月愁。大圣救师来取水,妖仙为侄不容求。两家齐努力,一处赌安休。咬牙争胜负,切齿定刚柔。添机见,越抖擞,喷云嗳雾鬼神愁。朴朴兵兵钩棒响,喊声哮吼振山丘。狂风滚滚催林木,杀气纷纷过斗牛。大圣愈争愈喜悦,真仙越打越绸缪。有心有意相争战,不定存亡不罢休。

  他两个在庵门外交手,跳跳舞舞的,斗到山坡之下,恨苦相持不题。

  却说那沙和尚提着吊桶,闯进门去,只见那道人在井边挡住道:“你是甚人,敢来取水?”沙僧放下吊桶,取出降妖宝杖,不对话,着头便打。那道人躲闪不及,把左臂膊打折,道人倒在地下挣命。沙僧骂道:“我要打杀你这孽畜,怎奈你是个人身,我还怜你,饶你去罢。让我打水。”那道人叫天叫地的,爬到后面去了。沙僧却才将吊桶向井中满满的打了一吊桶水,走出庵门,驾起云雾,望着行者喊道:“大哥,我已取了水去也。饶他罢,饶他罢。”

  大圣听得,方才使铁棒支住钩子道:“我本待斩尽杀绝,争奈你不曾犯法;二来看你令兄牛魔王的情上。先头来,我被钩了两下,未得水去。才然来,我是个调虎离山计,哄你出来争战,却着我师弟取水去了。老孙若肯拿出本事来打你,莫说你是一个甚么如意真仙,就是再有几个,也打死了。正是打死不如放生,且饶你教你活几年耳。已后再有取水者,切不可勒掯他。”那妖仙不识好歹,演一演,就来钩脚。被大圣闪过钩头,赶上前,喝声:“休走!”那妖仙措手不及,推了一个蹼辣,挣扎不起。大圣夺过如意钩来,折为两段;总拿着又一抉,抉作四段。掷之于地道:“泼孽畜!再敢无礼么?”那妖仙战战兢兢,忍辱无言。这大圣笑呵呵,驾云而起。有诗为证。诗曰:

  真铅若炼须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
  真汞真铅无母气,灵砂灵药是仙丹。
  婴儿枉结成胎像,土母施功不费难。
  推倒旁门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还。

  大圣纵着祥光,赶上沙僧。得了真水,喜喜欢欢,回于本处。按下云头,径来村舍。只见猪八戒腆着肚子,倚在门枋上哼哩。行者悄悄上前道:“呆子,几时占房的?”呆子慌了道:“哥哥莫取笑。可曾有水来么?”行者还要耍他,沙僧随后就到,笑道:“水来了,水来了。”三藏忍痛欠身道:“徒弟啊,累了你们也。”那婆婆却也欢喜,几口儿都出礼拜道:“菩萨呀,却是难得,难得。”即忙取个花磁盏子,舀了半盏儿,递与三藏道:“老师父,细细的吃,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气。”八戒道:“我不用盏子,连吊桶等我喝了罢。”那婆子道:“老爷爷,唬杀人罢了。若吃了这吊桶水,好道连肠子肚子都化尽了。”吓得呆子不敢胡为,也只吃了半盏。

  那里有顿饭之时,他两个腹中绞痛,只听毂辘毂辘三五阵肠鸣。肠鸣之后,那呆子忍不住,大小便齐流。唐僧也忍不住要往静处解手。行者道:“师父啊,切莫出风地里去,怕人子,一时冒了风,弄做个产后之疾。”那婆婆即取两个净桶来,教他两个方便。须臾间,各行了几遍,才觉住了疼痛,渐渐的销了肿胀,化了那血团肉块。那婆婆家又煎些白米粥与他补虚。八戒道:“婆婆,我的身子实落,不用补虚。你烧些汤水与我洗个澡,却好吃粥。”沙僧道:“二哥,洗不得澡。坐月子的人弄了水浆致病。”八戒道:“我又不曾大生,左右只是个小产,怕他怎的?洗洗儿干净。”真个那婆子烧些汤与他两个净了手脚。唐僧才吃两盏儿粥汤。八戒就吃了十数碗,还只要添。行者笑道:“夯货,少吃些,莫弄做个沙包肚,不像模样。”八戒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母猪,怕他做甚?”那家子真个又去收拾煮饭。

  老婆婆对唐僧道:“老师父,把这水赐了我罢。”行者道:“呆子,不吃水了?”八戒道:“我的肚腹也不疼了,胎气想是已行散了,洒然无事,又吃水何为?”行者道:“既是他两个都好了,将水送你家罢。”那婆婆谢了行者,将余剩之水装于瓦罐之中,埋在后边地下。对众老小道:“这罐水,够我的棺材本也。”众老小无不欢喜,整顿斋饭,调开桌凳。唐僧们吃了斋,消消停停,将息了一宿。

  次日天明,师徒们谢了婆婆家,出离村舍。唐三藏攀鞍上马,沙和尚挑着行囊,孙大圣前边引路,猪八戒拢了缰绳。这里才是:

  洗净口孽身干净,销化凡胎体自然。

  毕竟不知到国界中还有甚么理会,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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