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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一时失国东入吴 万里无家西至楚(1)


  话说永乐既得了天下,又杀戮了一班异己之臣,遂封赏姚广孝等一班佐命之臣,各各进爵,以酬其从前怂恿扶助之功。姚广孝等既遭富贵,又各衣锦还乡,报答有恩,以酬其尘埃拔识之力。后来姚广孝终不蓄发娶妻。一日奉命赈济苏湖,往见其姊。姊拒之曰:“贵人何用至贫家为?”不肯接纳。

  广孝乃易僧服往,姊坚不出,家人劝之,不得已出立中堂,广孝即连下拜,姊曰:“我安用你许多拜?曾见做和尚不底,是甚好人!”遂还户内,不复见。

  广孝赈济事毕,入朝复命,未几而卒,此是后话,不题。

  却说建文一个仁主,同着二十二个忠臣,寄宿在神乐观中,有如失林之鸟,漏网之鱼,好不凄凄惶惶。到了次日,打听得燕王夺了大位,改元永乐,悬赏格追求效忠于建文之臣,杀戮了无数。建文与众人甚是心慌,建文道:“此地与帝城咫尺,岂容久往?可往云南,依西平侯沐晟,暂寄此身;或者地远,无人踪迹。”

  史仲彬道:“沐西平侯驻扎地方虽远,然受命分符,声息与朝廷相通,岂敢匿旧君而欺新主?况大家声势,耳目众多,非隐藏地也。”

  建文道:“汝所虑亦是,但沐晟既不可依,则此身将何所寄?”

  程济道:“师毋过虑。既已为僧,则东西南北,皆吾家也。只合往来名胜,以作方外之缘。倘弟子中,有家素饶,而足供一夕者,即暂驻锡一夕,亦无不可。”

  建文道:“汝言有理,吾心殊觉一宽。但居此郊坛之地,甚不隐僻,必速去方妙。”

  程济道:“是,明日即当他往。”

  到了次早,牛景先与史仲彬商量道:“师患足痛,岂能步行,必得一船,载之东去方妙。”

  遂同步至中和桥边寻船。原来这中和桥,在通济门外,是往丹阳的旱路,往来车马颇多,河下船只甚少。二人立了半晌,忽见一船远远而来。二人忙走到岸边,牛景先不等那船摇到面前,便大声叫道:“船上驾长可摇船来装载?”

  船上人回说道:“我侬船自有事,弗装载个。”

  史仲彬听见是同乡声音,忙打着乡语道:“我是同乡,可看乡情面上,来装一装,重重谢你。”

  叫还未完,只见那船早摇近岸边,跳上两个人来道:“哪里不找寻老爷!却在这里!”

  仲彬再看时,方认得是自家的家人。因家中闻知京中有变,不知消息,差来打探的。仲彬与景先见船来的凑巧,不胜之喜。因吩咐船在桥边,忙回观报知,就请师下船,且往仲彬家暂住。师与众弟子皆大喜。但恨二十二人不能同往,又未免恻恻。船中原议定叶杨两和尚并程济一道人与师四人,仲彬、船主自应随侍,其余俱使散走,总期于月终至吴江再晤。众人听了,各分路而去。

  史仲彬暗暗载师与弟子转出大江,行了八日,方到吴江之黄溪。仲彬因请师入至大厅,尽率家人出拜。恐正居不静,遂奉师住于所居之西边一座清远轩内。此轩一带九间,前临一池,后背一圃,树木扶疏,花竹掩映,甚是清幽。师徒四人同居于中,颇觉快畅。过了三四日,相约诸弟子俱陆续到了,大家相聚甚欢。牛景先道:“弟前日过丹阳时,曾撞着一个老僧,见我匆匆而走,因笑道:‘前程甚远,何用急走,徐行则吉。’弟想其言,深有意味,今欲弃去前名,改为徐行,以应僧言,不识可乎?求师指示。”

  师点头道:“改名甚好,可以渐消形迹。”

  由此冯㴶改称塞马先生,宋和改称云门生。赵天泰此时穿着葛衣,因说道:“我即以衣为名叫做葛衣翁罢。”

  大家相聚一堂,虽伤流落,却也欢喜,建文道:“此地幽雅可居,又得众弟子相从,吾即投老于此,何如?”

  仲彬道:“师若不弃布衣菜饭,弟子犹可上供。”

  程济叹道:“世事岂能由人料定,且住两月再作区处。”

  建文听了,也不留意。

  不期永乐即位之后,名列奸臣者既已杀尽,乃查各处在任诸臣。暗暗逃去者共有四百六十三人,欲要拿来处分,却又无大罪。到了八月,方降旨着礼部行文各府、州、县,将逃去诸臣尽行削籍,不容复仕。有诰敕者,俱着追缴。史仲彬是翰林侍读,受有诰命,该当追缴。早有人报知仲彬,仲彬一时不知详细,只道是走漏消息,心甚慌张,忙通知建文。建文也自着忙,因问程济道:“你前日说‘世事岂能由人’,今果然矣。莫非朝廷不能忘情于我,知我在此,故先追夺仲彬的诰命,以观动静,恐还有祸及我。”

  程济道:“祸害必无,师请放心。但既为僧,即如孤立野鹤,原不宜久住人间。况此地离宫阙不过千里,纵使朝廷忘情,亦不安也。”

  建文听了道:“是。”即欲远行。

  仲彬苦留道:“追夺仲彬诰命,未必为师。请暂宽一日,容再打听。”

  建文只得住下。

  到了次日,只见吴江县丞,姓巩名德,奉府里文书,着他至仲彬家追夺诰命。仲彬相见,问知来意,只得捧出诰命缴上。巩德收了又道:“有人传说建文君在于君处,不知果有此事否?”

  仲彬听了,假作吃惊道:“久闻建文君已火崩矣,如何得能在此?”

  巩德便不再言,微笑而去。仲彬送巩德去后,忙走来对建文痛哭,将巩德之言说了,又道:“本欲留师久住,少尽犬马之私,不意风声树影,渐渐追求到此,倘有不测,祸及于师,却将奈何?”

  建文道:“事已至此,我明日即当远行。但师弟相聚未久,又要分散,未免于心恻恻耳。”

  众弟子听了,俱各泪下。仲彬因命置酒,师弟作别,饮了半夜,说到伤心。郑洽不禁叹息道:“临天下,当以仁义称至治,今天下谁不称仁慕义,乃不能保其位。此何意也?”

  梁良玉流涕答道:“曹瞒篡汉,司马懿篡魏,反俨然承统,此又何意?总之天难问理难穷耳。”

  程济道:“得失乃天数,而篡自篡,仁义自仁义,千古原自分明,诸君何不察也?”

  郭节道:“这总难言,只合听之。且请问:师此行当往何地?不知何时方得再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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