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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刘玄德遇司马徽


  蔡瑁不敢过溪,欲回城中。赵云正饮酒,忽见人马动,急入观之,席上不见玄德。子龙大惊,出投馆舍,听得人说:“蔡瑁引军望西赶去。”

  因此火急掉枪上马,引三百军出城,迎见蔡瑁,喝问曰:“吾主何在?”

  瑁曰:“使君逃席,不知何往。”

  子龙是谨细之人,不肯造次,遍观军中,并不见动静;前望大溪,别无去路。子龙曰:“汝请吾主,何故领着军马围捕?”

  瑁曰:“九郡四十二州县官僚在此,吾为上将,岂可不防护也?”

  云曰:“汝逼吾主何处去了?”

  瑁曰:“吾听得匹马出西门,到此又不见。”

  子龙疑惑不定,直来溪边看时,只见隔岸一带水迹。原来对岸颇高,三百军皆四散观望,不见玄德。子龙再回时,蔡瑁已入城去了。子龙拿把门军追问,皆说飞马出西门去了。子龙欲入城中,恐有埋伏,遂引军投新野而归。

  却说玄德渡溪之后,似醉如痴,想:“此阔涧,不觉一跃而过,岂非天意也!”

  望南漳策马而行,日将沉西。正行之间,见一牧童跨于牛背之上,口吹短笛而来。玄德叹口:“吾不如也!”

  遂立马观之。小童亦停牛罢笛,熟视玄德曰:“将军莫非破黄巾的刘玄德否?”

  玄德大惊,问曰:“汝乃村僻小童,安得知吾姓字耶?”

  小童曰:“俺本不知。因常侍师傅,有客到日,多曾说有一刘玄德,身长七尺五寸,垂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乃当世之英雄。今观将军如此模样,想必是也。”

  玄德曰:“汝师何人也?”

  小童曰:“我师傅复姓司马,名徽,字德操,道号‘水镜先生’,颖川人也。”〔水者,先天一气,能养万物,可方可圆。镜者,知人妍蚩之意也。〕

  玄德曰:“与谁为友?见居何处?”

  小童曰:“与襄阳庞德公、庞统为友。兀的那林中便是庄也。”

  玄德曰:“庞德公是庞统何人?”

  小童曰:“叔侄之亲也。庞德公、字山民,长俺师傅十岁。〔庞姓,德名,字山民。公者,因其齿德皆尊,故称曰庞德公也。〕庞统,字士元,小俺师傅五岁。一日,我师傅在树上采桑叶,统来相探,坐于树下,同讲论兴亡,从朝至暮不倦。吾师甚爱,呼庞统为弟。”

  玄德曰:“吾乃刘玄德也,汝可引见师傅。”

  小童遂引玄德行二里余,到庄前下马。闻得琴声正美,教小童且休通报。忽然琴声住而不弹,一人笑而出曰:“琴韵清幽,音中忽有杀伐之调,必有英雄窥听。”

  玄德大惊,见其人松形鹤骨,器宇不凡,年几半百,颜色如童。玄德进前施礼,衣衿尚湿。水镜曰:“此公今日幸免大难。”

  玄德惊讶不巳。小童曰:“此是刘玄德也。”

  水镜慌忙叙礼,请入草堂,分宾主坐定。玄德见架堆万卷经书,窗外盛栽松竹,横琴于石床之上,清气飘然。玄德起曰:“偶尔经由此地,因一小童相指,得拜尊颜,不胜万幸!”

  水镜笑曰:“公休隐讳。今公必然逃难至此。”

  玄德遂以襄阳一事告之,水镜曰:“予观公之气色,已知之矣。公居何职?”

  玄德曰:“左将军、宜城亭候、豫州牧。”

  水镜曰:“愚闻将军大名久矣,何故区区奔走于形势之途耶?”

  玄德曰:“时运不济,命途多蹇之故也。”

  水镜曰:“不然。盖将军左右不得其人耳。”

  玄德曰:“备虽不才,文有孙乾、糜竺、简雍之辈,武有关某、张飞、赵云之流,竭忠辅相,何为不得其人耶?”

  水镜曰:“关、张、赵云之流,虽有万人之敌,而非权变之才;孙乾、糜竺、简雍之辈,乃白面书生,寻章摘句小儒,非经纶济世之士,岂成霸业之人也?”

  玄德曰:“备屈身恭己,求山谷之遗贤,奈何未得其人也!”

  水镜曰:“儒生俗士,不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也。”

  玄德曰:“请问谁为俊杰?”

  水镜曰:“且如汉高祖得张良、萧何、韩信之辈,汉光武得邓禹、吴汉、冯异之徒,能成王霸之根基,如此则为俊杰也。”

  玄德曰:“恐此时无这等人物。”

  水镜曰:“公岂不闻孔子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谓今时无也?”

  玄德曰:“备愚昧不识,愿赐指教。”

  水镜曰:“公闻诸郡小儿谣言乎?谣言曰:

  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音结〕遗。
  到头天命有所归,泥中蟠龙向天飞。

  此谣建安初至于今日。‘八九年始欲衰’者,建安八年,刘景升丧却前妻,便生家乱,此‘始欲衰’也。‘十三年无孑遗’者,不久则景升逝矣;景升逝,则文武零落无孑遗矣。‘天命有所归’者,在将军也。”

  玄德惊而下拜曰:“刘备安敢当此!”

  水镜曰:“今天下之全才尽会于此,将军可求之。”

  玄德曰:“何人也?”

  水镜曰:“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

  玄德便问曰:“伏龙、凤雏,何如人也?”

  水镜拍手大笑曰:“好!好!”

  玄德再问水镜,水镜曰:“天色已晚,暂宿一宵,来日当言之。”

  即唤小童具饮馔相待,留于客房内宿,马喂于后院。

  玄德因想水镜之言,睡不着。约已更深,忽听一人而入,水镜问曰:“元直何来?”

  玄德起而密听之。其人答曰:“久闻刘景升善善恶恶,特往谒之。及至相见,徒有虚名,故回此处。”

  水镜曰:“善善恶恶,乃人之善也,何故弃之?”

  其人答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故遗书以别之。”

  水镜叱之曰:“方今汉室衰微,贤愚一混,干戈竞起,祸乱始生。汝怀王佐之才,当待时而出。携美玉作砖石货于人间,以取其辱,乃汝之过。而却云他人善善而不能用,不亦谬乎?子贡云:‘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价而沽之。’子之谓也。英雄豪杰,只在眼前,何故曷刘景升耶?”

  其人言曰:“先生之言是也。”

  玄德听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龙、凤雏也。

  候天晓,玄德出房求见,问水镜曰:“昨夜过是谁?”

  水镜曰:“尔来投明主,已往他处。”

  玄德求问姓名,水镜曰:“好!好!”

  玄德再问伏龙、风雏是谁,水镜只言:“好!好!”〔自此名“好好先生”。〕玄德拜请水镜,同扶汉室。水镜曰:“山野闲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胜吾十倍者来助公也,公宜访之。”

  玄德再问,水镜只言:“好!好!”

  正谈论间,小童来报:“庄外人语马嘶,有一大将,引数百人围了庄也。”

  玄德大惊,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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