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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〇


  邹志完既以元符抗疏徙新州,继又遭温益、钟正甫之困辱,祸患忧畏,濒于死所。建中靖国之初召还,自流人不及一年,遂代言西掖。伤兮之后,噤不出一语。吴兴刘希范时为太学生,以书责之,陈义甚高,云:“玨少而学经,究观《春秋》责备贤者之义,私切疑之。以谓世之贤者,不易得也。求之百余年间,所得不过十数人。求之亿万人间,所得不过一二人。苟有未至,犹当掩蔽以全其名,奈何反责其备哉。及长,式观史氏,眇觌昔人,特立独行以自著见者甚众,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能终始一德,以全公忠之节者几希?称于当年,罕全令名;著于史氏,鲜有完传。岂特贤者之过哉,亦当时君子不能相与辅其不及之罪也。然则《春秋》责备之义,是乃垂戒万世,欲全贤者之善。此某所以不避僭易,辄献所疑于门下也。某自为儿童,即闻阁下场屋之名。及有知识,又诵阁下场屋之文。固以阁下为当今辞人,然未敢直以古人大节望阁下也。暨游太学,在诸生中往往有言前数年有博士邹公,经甚明,文甚高,行甚修,不能低回当世,以直去位,方且叹息,愿见风采而不可得。未几阁下被遇泰陵,进列谏垣,极言时政,万里远谪。方是之时,某亦东下,所过郡县,每见亲朋故旧,下及田夫里妇,必问阁下貌孰似?年今几?逢天子之怒,谁与解之?家累之重,谁与恤之?莫不咨嗟称诵,或至泣下。前此以言得罪者众矣,阁下之名独隐然特出,不知何以致此?岂忠信之诚,感于人心者深而然耶!则天下所以待阁下,雅亦不为不重矣!今天子嗣位,首加褒擢,授以旧职,继拜司谏,乃直起居,乃典文诰,岁未再周,职已五易,越录超等,罕见其比。则天子所以望阁下,雅亦不为不大矣!爱自入朝以来,天下之士翘首跂踵冀阁下日以忠言摩上,不谓若今之为起居舍人者,止司记录而已也;不谓若今之为中书舍人者,止事文笔而已也。逾年之间,不过言一张寅亮之不可罪尔,其佗不闻有所发明,言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某人可用,某人不可用。有识之士,私切疑之!始阁下之为博士,不顾爵位,力言经术取士之美,拂衣而归,非知有绍圣之报也;其为谏官,不避诛责,极陈中宫废立之失,远贬蛮徼,非知有今日之报也;诚以信其所学,行其所志耳。然昔以博士而言之,今以侍从而不言;昔未信于君而言之,今信于君而不言,此人之所以疑也。为阁下解者曰: ‘阁下之不言,以职非台谏也。’疑者曰:‘唐文宗命魏暮以两省属皆可论朝廷事,故范希文为秘阁校理,则言人主不宜北面为寿;为东南安抚,则言郭后不宜以小过废;为天章阁待制,则言时政所以得失;为开封尹,则言迁进所以公私。后世之议希文者,必称其爱君忠国,不闻罪其侵官也。今以职非台谏而不言,是不以希文自处也。’为阁下解者又曰:‘阁下之不言,以当今无大得失也。’疑者曰:‘唐太宗尝怪舜作漆器、禹雕其俎谏者数十不止,褚遂良谓谏者救其源,不使得开横流,则无复事矣。当今庶政之行,虽曰尽善,亦岂无过举者乎?百官之间,虽曰多才,亦岂无奸佞者乎?从官相继而出,岂皆以不称职乎?言官相继而逐,岂皆以其罪乎?事之若制器、雕俎者尚多也。乃以非大政事而不言,是不以舜、禹事其君也。则阁下不免天下之疑必矣!’方阁下有正言之命,人人相贺。其君子曰:‘为我寄声正言公。柳宜城坚于守政,不以久位为心,自谓舌不可禁,故能全其名。白居易力争安危,不以被斥介意,晚益不衰,故能全其节。公其勿倚勿跛,引明主于三代之隆,以全令名,以利天下。’其小人曰:‘为我善祝正言公。汲直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爰丝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公其慎言,毋去朝廷。’今阁下未肯力言时事,岂亦哀怜小人,不忍违其所请乎?岂亦有意君子所谓有待而言乎?伏愿阁下上思圣主进用之意,下思君子跂望之心,数陈谠言,以辅圣政,使尧、舜、成、康之治,复于一朝,阁下之功,岂浅浅哉!某性介且僻,动与世忤,又恶奔竞之风。往来京师几五岁矣,其于公卿权贵,虽有父兄之旧,未尝一登其门。辄造门下,以献所疑,非敢求知也,盖以天子仁圣,切于治正,古人所谓难得之时,每欲自为一书以献,又耻与觊觎恩赏者同受疑于世,私念当今天子素所深信,莫如阁下者,公忠直道而行,亦莫如阁下者,阁下不言,谁为吾君言之?故陈所疑,以裨万一。狂易之罪,诚无所逃。然区区之意,非独为阁下计也;为朝廷计也,非独为朝廷计,为天下计也。未识能赐垂听否?”

  志完由是复进谠论,曾文肃荐之祐陵,欲令再位言路,不契上指。文肃云:“臣近日屡探赜,其议论极通疏,兼稍成时名,愿更优容。”

  上云:“何可得它如此。”

  上又云:“宰相、执政所引人才,如浩前年是宣德郎,今作两制已多时。朕所欲主张人才,又却似难。”

  盖崇恩以宿憾,言先入矣。未几,文肃罢政,志完再窜昭州。此文肃手记云尔。希范名玨,后登第,浸登华要。建炎初,拜同知三省枢密院,竟以劲节闻于时,为中兴之名臣。子唐稽、孙三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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