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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焦淑红这一程子也比较累,不过比萧长春要好一些。最近队里不让妇女去看麦子,她能够多睡一点觉。每天除了搞预分以外,她的事情也还不少。团支部的工作加强了,团课恢复了,这件事儿虽说有韩百仲帮着马翠清搞,她不插插手,总不放心。苗圃那边也常有事儿。焦克礼在那边干得不错,可是一到浇水、锄草,或是打药水杀虫子,他一个人领导不过来,焦淑红也得花插着照看照看。

  她的心情也是快活的,精神更是饱满。村里的工作换了一个新面貌,对她是个极大的鼓舞,也使她受到了锻炼。仅仅几天,她认识了许多真理;这些,有的过去知道一些,那是条文的,这会儿有了实际体会。她也学会了许多工作方法,诸如说服动员动脑子分析复杂的问题,灵活机智地对付各种人、各种事。她爸爸的突飞猛进,对这个二十二岁的姑娘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精神鼓励。她感到新生活越发可爱,新农村越发可爱,自己的前途越发光明。这会儿,她甚至于对帮助马立本这样一个青年都有了信心。她也想过自己的婚事。她不急,不忙,一来工作正紧张,应该先把农业社的事情搞好;二来,她觉得早晚都是一样,反正是变不了。

  在这个农业社办公室里工作的韩道满、韩小乐,自然也都有他们自己的喜悦和忧虑,也想自己的心思,只是不那么突出。

  有一个人,甚至于比萧长春和焦淑红还要劳累得多,因为他太用脑筋了一一这个人是马立本。

  马立本开始跟萧长春和焦淑红坐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是痛苦的。他也咬过牙,想把一切仇恨埋在心里,化成力量,等待出头的机会,可是办不到。苦恼了几天以后,他也愉快起来了。

  他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试探了焦淑红,也使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观察了焦淑红跟萧长春的关系;他从各种各样猜测、推断来寻求有利于自己的根据,来证明焦淑红爱自己,来证明焦淑红对萧长春根本没有什么意思。结果他得到满足了。比方说吧,为了工作方便,他们把两个大办公桌并在一块儿了,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原来马立本跟焦淑红坐对面,后来马立本借口背着光,搬到跟焦淑红挨着坐,焦淑红根本没有拒绝,还把自己的凳子朝韩道满那边挪挪,给马立本让出地方。再比方说吧,有一次焦淑红认不清一个字码儿,既没问韩道满和韩小乐,也没问萧长春,却问马立本了。还有一件事儿,给马立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回,焦淑红跟韩道满一块儿从外边进来,一边走一边吃杏子,手里剩下两个,朝桌子上一扔,不偏不歪,全都滚到马立本的算盘旁边了。他攥着两个杏子,好久舍不得吃。这两个杏子是有深刻含意的,第一是扔给了马立本,第二是两个,分明是说,两颗心紧紧地挨在一起了!

  马立本的旧情复萌了。他从这许多事实中得出了一条结论:焦淑红对自己是有情有意,完全因为焦振茂的阻挠,萧长春的压

  力,才万般无奈跟自己表示表面化的疏远。这两个人是多么可恨呀!马立本要不畏一切困难,不顾任何牺牲,争取机会和焦淑红亲近,最后夺到焦淑红,实现他的夙愿!

  这种情形,可把焦振茂气坏了。

  焦振茂把这一切全都看到眼里了,他看着闺女跟马立本坐在一块儿不顺眼,看着马立本像只苍蝇似的追闺女更是气愤。他还看出马立本这会儿比过去更要大胆、更要迷心地追求自己的闺女。闺女也不躲着他。在焦振茂看来,闺女早晚会上了圈套,这对他将是终身的恼恨。这会儿焦振茂是积极分子,是在处处学着穷人的骨气的时候,自己的闺女要嫁给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东西,他觉得丢人;自己跟富农六指马斋搭亲家,更是有损自己的人格。怎么办呢?跑去说闺女一顿吧,人家是工作;不管吧,实实在在地看不下去。他在庙里干会活儿,就像示威,抽空就到办公室走一圈,不是说借碗找点开水喝,就是说打听打听自己的工分账算出来没有。他用一种敌对的目光暗示马立本,要他死了这份心。马立本因为心里有了底儿,自然不肯示弱。焦振茂越往这儿跑,他越装出跟焦淑红挺亲热的样子。这场哑戏演了两天,焦振茂实在忍不住了。

  这一天,正好预分方案搞完了,几个人一齐动手,抄写好了三份。焦淑红和马翠清两个扯着一份到二队张贴去了,韩道满和焦克礼两个人扯着一份到一队张贴去了。萧长春本来把另一份卷好了,要到大庙里去贴,怕抄丢了字,正在检查。马立本也在屋,因为是他抄写的,抄累了,斜躺在床铺上听耳机子休息。

  焦振茂走进来说:“支书,我跟你说个事儿。”

  萧长春把手里的笔一放,转过头一看,老人的脸色很不好,一时猜不出为什么,就说:“您坐下说吧。”

  马立本心里也嘀咕,两个仇敌都凑到一块儿了,准是说跟自己有关联的事,就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耳朵却伸着听。

  焦振茂走过来,捅了马立本一下子:“这儿不是完事了吗?你出去一会儿,我们说个事儿。”

  马立本不动窝,很蛮横地说:“这是我的办公室,你让我到哪里去呀?”

  焦振茂也不客气地说:“哪儿写着是你的办公室?这是社员大伙的,轮班也该我坐坐了。”

  萧长春莫名其妙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对焦振茂说:“您有事讲,咱们到外边说去吧。”

  焦振茂往椅子上一坐:“我偏要在这儿说。马立本,你是走开不走开!”

  萧长春说:“您今天怎么了,怎么这样跟会计说话呀?”

  焦振茂说:“这话不好听啊,再不走,我还有难听的给他留着哪!”

  萧长春见焦振茂今天的情绪十分反常,估计有重要事儿,就转过头来对马立本说:“立本,你去帮他们贴贴去,顺便检查检查丢了字没有,丢了好马上改过来。”

  马立本也考虑到久呆不妙,也不可能听到要听到的话,就气呼呼地走出去了。

  焦振茂跟到门口,见马立本走远了,又回来,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出粗气。

  萧长春笑笑说:“会计有什么缺点,您可以跟他提,也可以跟我说,千万不要闹对立,这样不好。”

  焦振茂说:“唉,支书,你不知道哪,他不是人!”

  萧长春说:“别急,怎么回事,您跟我讲讲。”

  焦振茂说:“你别往下问了,我说他都嫌丢人。我找你要求个事儿,往后你别让淑红再到这里帮会计工作了。”

  萧长春不解地眨眨眼:“这里靠她顶一半事哪,等搞决算的时候不让她帮着不行啊!”

  焦振茂说:“要不把马立本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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