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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相逢不是梦


  胡丽丽不顾逃跑被捕回要延长刑期的后果,到城里去寻觅女儿。
  可是,女儿却沿着她浪迹天涯的脚印,也走到监狱里来了。而且还分派到与她同一个中队服刑。
  十五年,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呢?她绝望了,她心里的希望之光彻底破灭了。没有了女儿——或者说女儿也成了犯大罪的犯人,那么,她期待着出狱去投奔谁呢?
  谁能跟自己相依为命呢?女儿是她的精神寄托,现在,完了,女儿存在着,也等于消失了。
  胡丽丽的心在滴着血啊……
  为了探明这个小女犯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小女儿,她被推进监舍之后,就顺势贴墙边低头站着,像悔罪的样子。其实,她站着的地方,正对着管教值班室的了望口。
  那个有气窗大小的口,上面遮着白布帘,是值班管教用来观察囚室里犯人动向的。
  把她推进囚室,让她面墙反省逃跑之罪的犯人班头大洋马,本是报私怨的,想不到给她为了探明是不是女儿也进了监狱提供了便利条件。这一点大洋马是不知道的,她也不可能知道。
  管教值班室里,马二菊对小女犯开始人监前的审讯。
  这种审讯是令新来犯人交待清楚其身源、犯罪性质、家庭人口、社会关系,以便为以后犯人在改造期间发生意外事故,诸如死亡、致残等事情时及时通知家属。更有一个便利条件是以利将来囚犯在监改中万一越狱潜逃时提供追捕的线索和提供可能藏身的地方。还有,这第一次审讯也含有像旧社会那种对监犯杀威的性质。
  给犯人以下马威,她才知道监狱要求的严格,管教人员的厉害,才能服从改造,不敢违抗监规,以及监狱规定的五要十不准原则。
  这些要求,都得由管教干部在对新来犯人投入囚室前宣布。
  “姓名?”马二菊开始发问。
  “不是名签上写着吗?”小女犯回答生硬,眼睛看着白布名签。
  “啪!”马二菊一拍桌面,厉声斥责:“有也要问,有问你就得答,新犯入监个个如此,你长了三头六臂?”
  小女犯声音很弱地:“俺叫阎倩倩。”
  “年龄?”
  “十八。”
  “因何罪被判刑?”
  “帮助杀人。”
  “杀死没?”
  “死了。”
  “几个?”
  “一个。”
  “啪!”马二菊又一拍桌子,说:“怪不得你入监后洋洋不睬,目中无人,不服管教呢,小小年纪杀人!你长几个脑袋?”
  “一个。”不待马二菊说完,阎倩倩插嘴。也许她是回答马二菊的问话;也许,她是有意气她。
  “你还想杀几个?”
  “不想。”
  “不想,为什么顶撞我?”马二菊对阎倩情插话大为不满,她要找机会打击一下这个新入监的小犯人的锐气。古有新入监犯人打杀威一棒,今有杀威一审!
  阎倩倩翻她一眼,驳斥说:“我没有顶撞你,是你问我杀几个,我回答一个。你又问我长几个脑袋,我回答一个。不对吗?”
  “哎呀,小黄毛丫头嘴挺硬啊?”马二菊说着操起电警棍,问:“你再强嘴?”
  “你咋问,我咋答,不是强嘴。”阎倩倩辩解着,“是你要求的……”
  “唰……”一串幽蓝色的小火花儿在阎倩倩的腮边闪跳着。
  但阎倩倩只微微咬咬牙,坚持着没动。像这种刑具阎倩倩自小就见过,她被教养,被判刑少管,被强劳,这回被判刑,她被电过,被各种铐子铐过。她有这方面的精神准备以及硬挺能力。
  马二菊一见电警棍小犯人都不惧,使她大吃一惊:“呀?你年纪不大,看样子真是老惯犯了,很有挺头啊!”
  阎倩倩无语,她知道对抗下去的后果将会使自己吃更大的苦头。
  马二菊的脾气就是这样,越怕她就越电,越求饶,她就越不饶。因此,她一见小女犯只微皱眉头,咬牙挺关,电了几下也就放下对她的折磨,返身坐在桌前,继续审问:
  “说,你怎么走上犯罪道路的?”
  “家没人管我。”
  “你爹呢?”
  “瘸子。”
  “你妈呢?”
  “她在我五岁时,扔下我走了。”
  “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想她吗?”
  “不,我恨她,如果我再见到她,我肯定会杀死她!”
  “啪!”马二菊第三次以掌击桌,大声问:“你还敢杀人?”
  “敢!只要见了她,我就非杀死她不可!”
  “为什么?”
  阎倩倩咬牙切齿地:“她生了我却不养活我,她是母亲却不教育我。我为什么会变成罪犯?小时候,我离家出走,是去找她,谁没母亲,谁不想妈?可她是个骚女人,坏女人,扔得我好苦,扔得我自小到大不得安生,我恨她,恨死了……”小女犯一连串的话,弄得马二菊无法打断,她也是女人,她也是母亲,也不想打断小女犯对其母亲的控诉……
  “啊!”一声,囚室里面墙站着的胡丽丽一头栽倒。
  马二菊掀开了望口上的布帘,向监舍看去。
  屋里,一群女犯将胡丽丽连拖带抬弄到床上。
  大洋马指着胡丽丽说:“这家伙装熊,想放囚。”
  别的女犯也说:“她昏了,可能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站的时间长累的,她休克过去了。”
  罪犯们同命相怜,手忙脚乱,一阵嘈杂:
  “给水。”
  “让她放平躺着。”
  “别挡风啊……”
  马二菊厉声吼道:“小声点!”
  女囚们不敢出声了,她们默默地抢救昏迷过去的胡丽丽。
  胡丽丽昏迷过去了,她只觉得胸口阻塞,喘不过气来;她只感到头脑发炸,似要裂得七零八碎;她仿佛觉得自己已死去了,但还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凭真实感觉,胡丽丽没有昏迷,她很清醒,女儿已经与她成为同类——犯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了。这一点同监犯人不知道,管教干部不知道。她的女儿,是真忘记了她的名字呢?还是女儿故意遗忘自己不愿再说出她的姓名?
  她又一想,女儿即使入监,也未必知道她就在这座监狱里服刑。
  母女相逢,在监狱,这是梦吗?不是梦。
  母女相逢。在监狱,如果是因案牵联,同时被判来也就罢了,可胡丽丽已服刑多年,仍没有出去,莫非是等待女儿的到来吗?屈指算来,如果胡丽丽不是因为打架、吞针、抗拒改造被加过两次总共一年零七个月的刑期,恐怕她已出狱了。难道就是等待女儿的到来?
  命,她又想起命来。这是命的安排,让她们母女狱中相会。
  想到这里,胡丽丽又极端地恐惧起来,她所担心的,女儿对她的怨恨已太深,太久,没有了调和的余地。而且,她听到了她刚才向马二菊的供述——她咬牙切齿说要杀死自己……
  如果真能死在女儿手里,也就安然了,可女儿杀了她岂不是也要被杀头的吗?
  这一点,法律是公正的。
  这一点杀人偿命的法律基础知识的懂得,胡丽丽真要感谢狱方对她的教育。
  她心里矛盾着:要不要告诉女儿,自己就是她所恨之入骨的母亲呢?
  仔细想来,她是不配做母亲的。母亲是伟大的,她不仅是人类的缔造者,更主要的是人类的哺育者、教育者。而自己呢?生了女儿,没有教育过女儿。姑且不说自己已是罪犯,而且女儿也因为自己的影响成了罪犯。
  这样的母亲,天下有吗?
  有,她胡丽丽就是一个。
  胡丽丽的心里矛盾到了极点:她想女儿,女儿来到身边却不能相认,而且她们不能相认的障碍不是别人造成的,完全是因为她的灵魂与行为。
  那么,她怪谁呢?
  她只能怪自己。
  现在,怪自己也没有用,自己的女儿不能谅解自己,就连自己也不能谅解自己了。
  赎罪——这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女儿的行为是因她的品德影响造成的,那么就以品德再来影响她好了。影响什么呢?仔细想来,说教是没有用的,而且女儿也绝不会听的。不仅如此,女儿一旦发现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她会把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向她发泄,甚至杀死她……
  这一点,她在刚才女儿入监的第一次被审讯中已清楚听到。她听得真切,清楚,而且女儿还骂她是个骚女人、坏女人……
  她唯一能够教育或者说挽救女儿的办法,就是以老犯人的自省——确切说,她自己也真的从恶梦中醒来觉悟了,后悔了。认识到过去的卑鄙与耻辱,她才追悔莫及。
  她犯了罪,女儿,自己,包括法律都不能原谅,甚至已经惩罚她的罪行了。
  胡丽丽用湿毛巾遮着眼睛,她在流泪,她在忏悔。
  “进来!”
  随着大洋马的一声吼叫,铁门唏哩哗啦一阵响过之后,门被用力拉开的声音传来。
  胡丽丽听着这熟悉的,每天不知要听多少遍的开门与关门声,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进来了。
  胡丽丽猜得不错。
  小女犯阎倩倩在管教张薇薇的指令下,来到监舍门前。
  大洋马离开了铁门,厉声吼道:“进来!”
  阎倩倩低头进来了,监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蹲过拘留,被判过教养,并且在少管所里服着刑期走完了她由少女往青春期女子转化的年代。
  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阎倩倩知道,她将在这个特殊人群组成的世界里熬过刑期,此次被判处徒刑是十五年。十五年啊!她在这里将走完青年时代,跨过而立之年,到达不惑之载。
  人啊!惊天动地的第一声啼叫时,宣告这个世界上她的降临,或者她的到来,甚至有了她,世界上又有一个生命。
  可生命将怎样度过?
  阎倩倩今年十八岁。她小的时候,记忆所留给她的是父母争执吵架,互相动手大战连绵。不是摔碎家里的破竹笼式的暖水瓶,就是砸碎吃饭用的白瓷碗。窗玻璃常常是父亲换上母亲打碎,母亲换上父亲打碎。她的家里没有什么高贵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还总是砸碎了买,买来还要砸碎地过着日子……
  那个时候,童年给她留下支离破碎的感觉,加上异常的恐惧.甚至恐惧得夜里常常被惊吓醒。
  有时候,她在睡梦里被惊吓而醒是幻觉带给她的,有时候却不是幻觉。当她使劲揉着眼睛,仔细看去时,父亲和母亲正在大战。有时候,两个人都穿着衣服,有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光着身子。
  大战是没完没了的。
  后来,母亲走了,再也没有回家来。
  是的,那个家有什么意思呢?
  再后来,她也走了,她一走再也没有回去过。
  浪迹天涯,玩世不恭,喜欢吃就去下小馆,喜欢穿就去百货商场。从她十五岁过早结束少女时代起,她想吃、想穿,特意为她花钱的男人总是争先恐后的。这么多年,她已感到在外面的奔跑,比在家里强过不知多少倍。
  父亲自从母亲走了之后,他的脾气越发暴躁。母亲在家时,他跟母亲发火,吵架,摔家什;母亲不在了,他就跟自己发火,摔家什。
  后来,他一早晨骂天骂地上班去,到中午被哼哼哟哟地抬回来,腿上糊着粗粗的石膏。他躺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也许因此,他的脾气就更加暴了,摔家什还打了倩倩。
  因此,倩倩走了……
  她的出走,最初的念头是寻找母亲的,可是,母亲在哪里?她将怎样去寻找?
  母亲没有找到。
  她,倒是被那些浪迹四方的男光棍儿们找到了,以后就牢牢地死缠着她。
  她经历过第一次被判处少管的绝望,经历过第一次被拘留审查的惧怕。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恐惧,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她睡得着,吃得饱。
  经常在社会上流浪,得学会既能吃好喝好玩好,也能忍受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甚至折磨。
  阎倩倩刚走进监舍里,坐在床前小板凳上早就把眼睛盯上她的人,窃窃耳语,议论纷纷。有的人还悄悄地骂着她:
  “看!新来的?”
  “什么案子进来的?”
  “挣钱吗?”
  “这年头,还有白玩的?听说,一宿睡五个小生荒子,每个一百五,一五得五,五五二百五,七百五十块!”
  倩倩耳边听着犯人们对她的议论和责骂,只有听之任之。犯人欺负犯人,已经成了所有的监狱、劳改劳教场所、拘留所、收容审查站不成文的规定,新来的犯人只能忍受。等她们忍受过了这一关,再有新来的犯人入监,同样,她们也可以议论、取笑、嘲讽新来者。
  监狱的恶性循环,往往就表现在犯人之间的互相欺诈、掠夺上。这里既没有民主也不存在平等。
  一切恶劣的东西,都顽强地存在着。
  “站住!”
  倩倩低着头,慢慢往监舍里走着。大洋马唤住她。
  倩倩站住了,仍然低头,她的头发就像天边垂落的乌云,遮住了她的眉目。
  大洋马走到倩倩面前,把她的头发往起一揪,指着她的脸向全屋里的犯人们吆喝:“看啊!这小骚货刚入监就顶了马二菊队长一顿,挺她妈的尿性。”说着,她用手使劲地在倩倩腮边拧了一下:“想立棍儿是不?”
  倩倩的腮被她拧疼了。她一扑楞脑袋,将大洋马的手甩开。
  “啪!”大洋马反过手来就是一马掌。
  倩倩捂着被她打过拧过的腮,惊诧地望着大洋马。
  “不服?”大洋马叫着号似的问她。
  倩倩很冷静,她既没有说服,也没有说不服,但她的那双眼睛已经透露出不服的敌视之光。同时,这光束里面也含有着一种警告:你如果再欺负我,我将以拼命来反击。
  监狱里面就是这样,谁厉害谁就可以欺负人,谁老实谁就可以被别人欺负。
  大洋马一见新来的小犯人要反抗,她抬手“啪”又照她的腮上扇过去。
  偏巧,倩倩早有准备,趁她抬手向她打来之际,忙举手迎接,猛劲抓住大洋马的胳膊腕子,顺势往下一拉,反背一拧,一个反关节,用另一只手背压住大洋马的手腕子,抢步上前,用胳膊肘儿往大洋马的关节处一压,抬脚一踢,说了声:“滚你妈的吧……”
  “哎哟,妈呀”一声惨叫,大洋马捂着胳膊,趔趄几步,扑倒在地。
  这是大洋马所没有防备的。她顿时恼羞成怒,爬起来,脱掉灰色号服,只穿一件刚能护住两只肥硕乳房的小背心,往手心上吐两口吐沫,纵身跃起来去扑小犯人。
  阎倩倩闪身躲过,大洋马扑空。
  正当大洋马二次扑向阎倩倩时,突然,胡丽丽从床上跳到地当间,面对大洋马,阻隔住阎倩倩,厉声说:“欺负人也不行!”
  “我扇扁了你!”大洋马怒指胡丽丽,要动手。平时,她们俩就像两个仇人。
  胡丽丽还没等与大洋马交手,她的头发反被阎倩倩狠狠抓住,用力一扯,甩着她,说:“谁要你来帮忙,滚!”
  “好!”监舍里爆发出犯人们为新来的女犯叫好的吆喝声。
  这更加激怒了大洋马,她左右开弓,乱打着扑向阎倩倩。
  阎倩倩不慌不忙地迎战,她人小身子灵,像拳击那样,趁隙出击。只几拳已打得大洋马鼻口出血。可还在围着她打。
  胡丽丽一见阎倩倩这么野,把人打出血了还不罢休,再打下去,管教干部一来,她就要吃亏的。被电击、被铐上戒具不说,还将被加刑期。
  因此,胡丽丽猛地在倩倩身后,将其拦腰抱住。
  想不到倩倩突然用两个胳膊肘猛向后戳去,胡丽丽肋间疼痛难忍,险些咽气。
  但阎倩倩疯了般用两个肘间频频向后杵着,直打得胡丽丽软助间疼痛难忍,禁不住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
  胡丽丽与女儿阎倩倩这样一阵乱打的结果,惊动了女管教张薇薇,惊动了女监第七中队队长马二菊。
  大洋马开了监舍的铁门,马二菊冲进来,用胳膊抢着粗黑的电警棍把打得难分难解的胡丽丽与阎倩倩分开。
  “说,新来就这么野,老实不?”马二菊用电警棍逼着阎倩倩问着。
  阎倩倩扭头不语,不卑不亢,表现得如一个经历颇多的老犯人的样子。硬挺着任打任骂,随便处置。
  马二菊火了,她用电警棍猛地一放电,一串紫色小花儿在阎倩倩上额处闪跳起来。她斥责着她说:“小小年纪,到了监狱还不老实。第一天入监,第一天就开仗。监狱管不了你是不?你想在这犯人堆里立棍儿是不?你不知道七中队的厉害是不?你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是不?”
  马二菊见阎倩倩一语不还,可把她气得不行,她扭动着盆大的屁股,每间一句就用电警棍在倩倩的脸上、身上用力杵一下。
  紫蓝色的光花儿一闪一闪,马二菊的问话一声比一声高。
  阎倩倩越是不语,马二菊越是发怒。她伸出胖胖的胳膊,几乎把阎倩倩抡了起来,吼叫:“你把上衣脱掉,今儿我非电得你满地乱爬告饶不可!不然。七中队我就没法呆了,遇上你这个刺儿,我要治不了,我就不在七中队当队过了!”说着,马二菊也在咬牙切齿地卷袖子,并且走到桌边放的充电器旁,将电警棍里的两节旧电池换下来,又塞进两节新电池,她在暖水瓶的锅盖子上试了试。
  顿时,铝壶盖被电击得跳着小火花儿,嘎巴嘎巴脆响。
  马二菊用电警棍逼着阎倩倩:“快把上衣剥下来!我今个儿就要扒你一层皮!”
  胡丽丽见此情况,急忙跑过来,迎住马二菊站着,她把阎倩倩用身体挡在背后,对马二菊乞求着说:“马队长,刚才打仗的事儿都怪我,不能怨新来的犯人,我有责任。”
  “你闪开!”马二菊厉声吆喝胡丽丽。
  “不,我有责任!”胡丽丽恳求。
  “电你?”
  “可以。”
  “处罚你?”
  “也行。”
  “加期?”
  “中!”
  “唰……”就在电警棍与胡丽丽的腮边刚接触的瞬间,马二菊真的放电了。
  “哎哟!”胡丽丽被打得向后仰去,险些跌倒。高压电警棍把她击得浑身汗透,浑身发抖,两腿发软,声音很弱地乞求着。她哭了,说;“马队长,您就饶了这一次吧,咋处罚都行,我错了,怪我!”
  “怕电不?”马二菊瞪着眼睛问她。
  “怕。”
  “啪!”马二菊抬起电警棍又一次电到胡丽丽脸上。
  胡丽丽忍着被电击的疼痛,咬牙挺住,说:“不怕电,好队长,您电吧,我该电!”
  胡丽丽与许多老犯人一样,她们都熟悉她们队长马二菊的脾气,你越是乞求、怕电,她就电得越发厉害。
  马二菊“噗哧”一声乐了,把电警棍的电动开关关闭,扛在肩头上,怡然自得地说:“你越让我电,我越不电。你越说你该电,我就越不电你!”她又问,“还敢不?”
  “不敢了。”
  “监舍里是打仗的地方吗?”
  “不是的,是改造反省我们犯人的地方。”
  “再敢不?”
  “不敢了。”
  “靠墙站好!”
  胡丽丽没有动,她知道,马二菊让她靠墙站好,无非是想对自己的女儿阎倩倩——尽管她还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新来的小犯人就是她的女儿——施威。她怕马二菊对情情进行无情的甚至没完没了的电击,因此,她站着不动。
  “你闪开!”马二菊又是一声吆喝。
  胡丽丽还是没有动地方。
  马二菊这一次可要对她来狠的了,她一只手揪住胡丽丽的前衣襟,另一只手用电警棍抵在她的下巴额骨上逼着,想在一捞一抡时,趁机放电,将胡丽丽抢到一边去。
  可是,还没等她的电警棍放电,突然之间,胡丽丽和她几乎同时被用力推倒。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见小犯人阎倩倩把上衣一脱,啪的往地上一摔,她上身裸露,双手叉着腰,对马二菊大声喊着:“老姑奶奶拼了,有种的你就收拾我,老卖X的,收拾不了我,我就挠死你,捏死你!捏死你呀!”她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
  顿时,全屋的犯人,连同管教队长马二菊在内,全都愣住了。像这样敢指着管教干部大骂的犯人,在这座自明末清初就建立的监狱,还是第一次,绝无仅有……
  “嘟——”开饭的铃声响了。
  管教员邱莹从了望窗口探出头来大声喊道:“集合!吃晚饭了!”
  静。监舍里出现从未有过的奇静。
  胡丽丽做梦也不会想到,已经变得这样野蛮、敢同管教干部甚至同管教队长叫着号大骂、对抗的新来小犯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儿倩倩。
  但,这小犯人就是倩倩。
  母女就这样在监狱相逢了,等待她们的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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