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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华娜娜这时却笑道:“可我还是把这三百一十万美元借给你了。为什么借给你?你不要误会了,这不是因为我们五年的交往,而是因为要还你一笔人情债。在前年我们华氏集团和平川纺织机械集团合资建国际大厦时,你帮了不少忙,做了不少事情,可是后来完全因为平川方面的原因,没让你们入股参加。尽管这与我无关,可我仍认为是欠了你一笔情,今天算还清了,两不相欠了。现在,你可以带着三百一十万美元的支票永远离开我这里了。还款时也不必再来见我。我很忙,电厂二期工程马上要上马,国际大厦要封顶,我将有许多事情要做。”

  柏志林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最后默默地看了华娜娜一眼,转身要走。

  华娜娜这时才有点伤感,嘴角颤抖着问了句:“你没有话要说了吗?”

  柏志林有许多话要说,想说说他的苦衷,他的难处,他这种民营企业在中国大陆现有体制下发展的艰难,甚至还想向华娜娜道歉、忏悔,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还是走了。

  华娜娜在柏志林就要出门时,又带着关切的口吻说:“你们的和平小区我看过了,我相信你会成功。”

  柏志林这才回头说了句:“谢谢你,娜娜!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这是真心话,在开着车回亚太公司的路上,柏志林想,他也许真的爱上华娜娜了,不是在五年前开始的时候,而是在今天结束的时候。尽管华娜娜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五年的交往才借给他这三百一十万美元,可他认为,这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这真是一个优秀的女人,他这样不讲道义地深深伤害了她,让她在情感上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打击,可她仍是那么大度,那么潇洒,给这支并不美妙的人生插曲一个漂亮而干净的结尾,一点不拖泥带水。

  这时,十字路口的红灯亮了,柏志林紧挨着前面一部面包车,把车停下了。

  邻近路口的一家音像商店正在放唱片,一阵阵歌声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分手时说分手,
  请不要说难忘记,
  就让回忆静静地随风去……

  是的,就让回忆静静地随风去。就算他真爱上了这个女人,一切也无法挽回了。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拿到这救命的三百一十万美元,他在道义上是完全失败了,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

  柏志林觉得自己的尊严和人格正像一片秋天的树叶似的,在静静地随风飘落。

  然而,三百一十万美元的支票很真实的在上衣口袋里装着,柏志林渐渐地便又有了一个男人雄心勃勃的自信。短暂的伤感和自责过后,柏志林重又记挂起了他的公司和他已全面铺开的和平小区安居工程。

  绿灯亮了。

  柏志林把车开过了路口,上了中山路。

  望着中山路上一座正封顶的二十层大厦,柏志林默默想,亚太公司总有一天也要盖这样的大厦,不但在平川盖,还要盖到上海,盖到北京,甚至盖到台北去!到那时候,到他也像今天的华娜娜一样拥有雄厚的资金实力的时候,他再去向华娜娜道歉,去请求她的宽恕。

  在成功的女人面前,不成功的男人没有道歉的资格。

  §六十七

  在北京这么多五星级酒店、饭店中,田大贵最喜欢北京饭店。

  田大贵喜欢北京饭店,是因为王媛媛喜欢北京饭店。

  王媛媛说,北京饭店在长安街上,离天安门近。

  王媛媛说,北京饭店靠着王府井,逛商店方便。

  王媛媛说,北京饭店高大气派,像一座豪华的宫殿,没有压抑感。

  王媛媛说,……

  然而,王媛媛现在再也不能住到北京饭店里来了,再也不能和田大贵一起,从北京饭店辉煌的大厅走出去,去登天安门城楼,去逛王府井大街了。从上个月开始,王媛媛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病房,再也爬不起来了。

  院方的病危通知已在前几天发出,中国康康集团驻京办事处主任向友才在接到病危通知后,马上打电话向田大贵汇报说:“田总,媛媛的情况很危险,你这几天最好还是抽空来一下,媛媛一定要见你。”

  这时,田大贵还真走不开,早在半年前就定好要在上海召开的96年度全国产销调度会会期已临近,上海办事处的同志连酒店房间都订好了,南方一些公司的老总们已到了上海。

  这个会非常重要,不但关系到中国康康集团公司明年全年的生产销售工作,还关系到田大贵一个新的扩张计划。按田大贵的设想,在每年向中央电视台支付上亿元广告费,连续两年在黄金时段大做广告,使得康康豆奶在全国家喻户晓之后,康康豆奶已具备了走向市场垄断的可能性。雪球要进一步滚大,对东北地区和华北地区的十几家仍在生产经营豆奶产品的厂家,要在平等竞争中最后解决,即便不能最后解决,也要使康康豆奶96年度的全国市场占有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六以上。为此,集团市场部做了一个周密计划,要在会上安排落实。

  会议不能不开,王媛媛又非见不可。不见到这个姑娘,他田大贵会抱憾终身的。颤抖的手握着电话话筒想了好一会儿,田大贵最后果断作出了决定:把全国产销调度会移至北京如期召开,当即指示北京办事处主任向友才放下电话后立即去北京饭店订房间。

  把手上重要的事情匆匆处理了一下,次日一早,田大贵便坐着自己的奔驰500直驱省城,而后由省城乘当晚的飞机飞抵北京。田大贵想,飞机二十时零五分从省城起飞,二十二时即可抵达北京机场,他应该能在二十四时之前赶到协和医院。

  不曾想,航班晚点,飞机降落在北京机场时,已是零点二十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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