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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吴明雄很高兴,便跑过去陪老省长和七个同来的老同志一起吃了早餐,接着,就同上了一部大轿车,让警车在前面开道,医护车押后,三部车组成一支小车队,出去看市容。把城中商业区看了一遍,小车队上了环城路,全线跑了一圈。老同志们一个个兴致勃勃,不时地要求停车,分别在九座环岛艺术雕塑前照了不少像。

  中午,在新西湖的游船上吃了饭,下午,参观新西湖风景区。

  走在新西湖的林荫小道上,老省长感慨万千,和早已离休下来的省委老组织部长邹子云说:“子云呀,看来我们这帮老家伙的眼力不错喽,用对一个人,搞活了一个市,我们这顾问做得还算称职喽。”

  邹子云笑着说:“老爷子呀,我看话也得分两下里说,我们这帮老家伙眼力固然不错,现省委班子也是领导得力,从善如流哩。若是钱向辉书记不买我们老家伙的帐,只怕也没今天这个局面呢。”

  老省长点着头,很感慨地说:“是喽,是喽,钱向辉这同志功劳不小哟。当初用人时,当机立断是一功;后来矛盾那么多,压力那么大,向辉同志硬着头皮顶住默默地支持,又是一功;到平川的事情干出来了,马上因势利导,表态写文章,功劳就更大了。向辉同志可是既沉稳又有开拓精神喽,而且很善于做工作哩,抓住我老头子对平川一百万贫困人口脱贫的关心,老给我派差喽。”

  邹子云开玩笑地说:“要我看,这差才不是钱向辉派的呢,十有八九是您抢来的,我们可没有您老爷子这份好精神头哩!”

  这时,老省长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前省委副书记陈启明对着碧清的湖水站下了,便用拐杖顿着地面回过头喊:“陈政委,跟上,跟上,不要掉队喽。”

  陈启明仍对湖站着,动也没动,像没听见似的。

  吴明雄从后面赶上来了,对陈启明说:“陈老,走吧,到前面茶社休息。”

  陈启明回转身,吴明雄和老省长才同时发现,陈启明脸上满是泪水。

  老省长说:“这个陈政委,咋哭鼻子了?”

  陈启明这才拉住吴明雄的手说:“明雄同志啊,你们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五十年代末在这里做地委书记时,就想过要搞个人工湖,给平川这缺点水灵的地方添点水灵。可我想了五年,到离开平川了,想法还只是想法。那是什么年代呀,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谁让你干事呀!就因为我解散了大食堂,反了我一个右倾嘛。”

  吴明雄笑道:“陈老,您忘了?我不是也跟您一起倒霉了么?您离开平川,去了省里的研究室,我可是打着背包上了河工。不是老省长护着,还不知会把我怎么样呢!”

  老省长证实说:“不错哩,到了工地上,人家还要算吴明雄的帐呢!被我老头子一顿臭骂,把他们轰走了!”转身指了指省委老组织部长邹子云,“你这家伙当年可是够呛喽,硬要把吴明雄的副县长拿掉。”

  邹子云挺委屈地说:“老爷子,你不想想,那年头,允许你独立思考么?党说干啥就干啥。党说陈启明和吴明雄错了,我就真心认为他们错了,我怎能不处理?这种问题可要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哩。”

  吴明雄忙说:“嘿,现在到什么年代了,还提那些旧事干什么?!走,走,到前面观鱼茶社喝茶,我叫他们准备了最好的碧螺春。”

  在茶社喝过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老省长突然提议,要到大漠河看看。

  吴明雄婉转地说:“老省长,时间不早了,大家也累了,我看,今天就别去了,改天再说吧。”

  老省长执意要去,陈启明也说要去,吴明雄只得遵命。

  在前往大漠河的路上,吴明雄向老省长和一帮老同志汇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平川只能说刚起步呀,也就是搭起了一个基本框架嘛,和省里的其它城市相比,差距还很大,真要实现国民经济综合实力的全面起飞,恐怕还要有个艰苦努力的过程哩。”

  老省长说:“是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喽,你吴明雄不能幻想一个早晨进入共产主义,过去的教训很深刻喽。”

  吴明雄说:“下一步,我们有三个基本想法。一,全面修通平川至八县市的市县公路,大约有一千一百里左右吧,充分发挥平川这座中心城市的幅射作用,以城带乡,以乡促城,达到城乡的共同繁荣;二,在解决了水利问题,保证了粮棉生产之后,全力抓八县市的多种经营,共同富裕,利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彻底解决一百万贫困人口的脱贫问题;三,城里继续进行深化改革试验,抓大放小,大的要能抓住,抓出规模,抓出经济效益,小的要真正放开,真正搞活。”

  老省长对一百万贫困人口的脱贫问题最为关心,便问:“对解决脱贫致富,你们有没有具体措施?说出来听听喽。”

  吴明雄说:“措施很多,比如贫富挂钩,干部下派,智力扶贫,等等。这只是形式。更重要的,也是我们市委特别强调的,就是要因地制宜,真抓实干。我在前些时候召开的全市农村工作会议上说过,大家回去后,要调查,要研究,要发动,看看你们那里致富的路子在哪里?客观条件少强调。合田资源少,只出山芋干,可合田的山芋干就开发得很好,就带着一乡人致了富。你那里怎么搞呢?会养猪养羊的就去养猪养羊;会搞运输的就去搞运输;会经商的就去经商;会什么就去干什么。你真是什么都不会,弄一窝鸡养养总会吧?鸡下了蛋,卖出的不也是钱么?我还说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光看你的产值,还要看你老百姓的纯收入,看你那地方老百姓的私人存款数字,看你老百姓的房子里装了什么,饭碗里装了什么。这样一来,你就骗不了我了。”

  老省长击掌叫道:“好,因地制宜,实事求是,你这同志不官僚。”

  就这么一路谈着工作,半小时后,车子驰到了大漠河边,停在一座长约三百米的大桥上。老省长和一帮老同志下了车,信步在大桥的人行道上走着,看着,兴致更高。

  老省长带着感叹对陈启明说:“战争年代结束后,再也没有哪件事能像千军万马干水利一样让我激动喽!”

  陈启明说:“所以,我们才说您老爷子天生就是奔波忙碌的命么!”

  指着宽阔的河面,老省长又带着深情的回忆,对吴明雄说:“很有气派喽,比我当年干的好喽。当年,我也想过,不能搞小水沟,要搞大水利,可客观条件不允许喽。苏联有个水利专家叫马林科夫,名字很好记,和当时苏联部长会议主席马林科夫同名,我喊他马林同志。他就说过嘛,你们中国的农民同志搞不了现代大水利,你们中国现在的财力也搞不起现代大水利。我听到这话很不高兴喽,和马林同志吵了一架。不过,说心里话,当时,我这个水利总指挥也没有意识到这条灌溉总渠会那么快就不适应。”

  吴明雄说:“这也有个原因,从气象资料看,从六十年代中期开始,平川地区的旱情就逐年加重,降雨量一年比一年低,同时,整个七十年代搞‘文革’,水利失修严重,才使水的矛盾日益尖锐起来。”

  老省长凝视着被夕阳映红的水面,仍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马林科夫说到底还是个好同志呀,虽说有一些大国沙文主义表现,可对中国人民的建设事业还是出了大力的。给我们提供了在当时来说是很先进的工艺技术,还帮我们设计了第一座大型节制闸。这个同志没有架子,经常和我们的民工滚在一起,他那好看的大胡子上总是沾着泥巴。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也该有七十多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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