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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他只好抽出身子,从军装的口袋里取出用油布包着的火柴,划了一根,对着洞穴里照——

  眼睛一下子亮了,在火光中,他看见了两只胖乎乎的小狼崽!

  他高兴得几乎要疯了,火柴杆一扔,一头钻进了狼窝中,恶狠狠地扑向了小狼崽。头一个小狼崽一下子就被扑中了,他捏着它的脖子,又用手去摸另一只,另一只摸了半天,也被他摸到了。

  他把它们提了出来,放在洞口的泥草上。举起匕首,一刀一个,将两只狼崽都捅死了。

  手上沾满狼血。

  他倒提着顺嘴流血的狼崽,踉踉跄跄向山路上奔,奔一段,歇一阵,回头看看,有没有狼追他?

  没有,狼崽的母亲或许也像他一样,遵循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寻求机会去了;又或许是早被饥饿行军的人们打死了,化作了人类生命的一部分……

  除了山谷的回应,没有任何来自人类的其它声音传来,面前白生生的路上渺无人烟;按照时间计算,最后一拨从他们身边走过。并给了她三块饼干的大个子兵他们,也早该翻过这座山了;追赶他们并请他们回来救活尚武强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等待后面的弟兄,或者往回走,去迎后面的弟兄。

  她决定往山下迎,早一分钟,尚武强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她甚至奢望着迎到一个医官,给尚武强,给他们共同的爱制造一个奇迹。

  向山下跑了很远,大约跑了有两英里,也没碰上一个人。

  她害怕了:把生命垂危的尚武强独自扔在那里该多危险呵!若是野兽吃了他呢?若是他不愿拖累她而自杀了呢?

  她又转过身,艰难地往山上爬。他们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她决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自己为之献身的人,独自一个长眠在这片森林中。她开始埋怨自己的无能和愚蠢,她为什么这么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呢?为什么没想到找点水灌给尚武强喝,借以稀释胃里的毒液?为什么没想到帮助尚武强进行一次成功的呕吐!她真蠢!真蠢!她只会被别人照顾,却不会照顾别人!她只能依托别人,却不能被别人所依托。

  女人啊。女人!怪不得你们被男人们称为弱者,你们被男人们欺压的同时,也被男人们有力的臂膀娇惯坏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天快黑了,才赶到原来的那个窝棚前。

  没想到,尚武强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恐惧极了,围着窝棚四处呼喊:“武强!尚武强,你在哪里?”

  没有任何回答,山林中一片死寂。

  “尚武强,你回来呀!回来呀!我在等你,我在等你呢!”

  她先是以为他被狼拖走了,可看看老赵头的遗体还躺在那儿,便把这个假设推翻了。又揣摩:或许是后面的弟兄赶上来了,将他救走了?仔细一想,她一路下山,没碰到一个人,他又如何能碰到搭救他的人呢?!

  结论只有一个:尚武强知道自己不行了,走不出这千里群山了,有意躲着她,让她能抛开他的拖累走出去一临别时,他说过这种话的。

  她挂着泪珠,幸福地笑了。她想:武强呵,武强,你错了!我一定要等你回来!或者双双的生,或者双双的死!不要说作为夫妻应该这样,就是作为人,也得这样!人生就是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步步走过来的。没有仅仅属于一个人的孤独的人生;人生是一种生命的联系,正因为有了这种生命的联系,它才放射出灿烂的光辉。

  她拣了些干柴草,点燃了一堆篝火。

  她孤独地在篝火旁守候了一夜。

  在最痛苦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对着夜空打枪,一直打光了最后一粒子弹……

  尚武强没回来。

  第二天,她几乎是绝望地上了路。

  这是她生命历程上最阴暗的一天。这一天,她只喝了点溪水。随着尚武强的失踪,她生命的一部分也悄悄失踪了……。

  入夜,她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座茅草棚。屋门半开着,里面睡满了人。她呆呆地扶着柴门站了一会儿,向里面看了看,见屋子里有两个女的,屋子当中还有空隙,才小心地走了进去。睡倒在地上。

  太乏,太累了,她倒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尚武强在和那个英国盟军少尉格拉斯敦决斗。一人握着一支手枪,格拉斯敦手里的枪先响了,她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射向尚武强的子弹,她捂着胸脯倒在地上。尚武强感动地亲吻她,拥抱她。她就这样在尚武强的亲吻和拥抱中和尚武强溶成了一体……

  醒来时,天已大亮,格拉斯敦和尚武强都不见了。她身边只有那睡在一起的两个姐妹和许多陌生的弟兄。他们还没醒,茅屋里静悄悄的,从树木枝叶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映照着这个小小的茅屋,也映照着一些弟兄们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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