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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六章

  “田至仁的情况已完全弄清楚了,此人四十八岁,苏北盐城人,早年混迹江湖,无甚作为,据他自己说曾与会党中人一起参加过辛亥举事,民国六年秋投身北洋军队,三年后自行离去,民国十四年傅予之出任孙传芳五省联军总司令部最高顾问时,追随傅予之,为其主要侍从之一。在傅予之被我国府、中央通缉期间,还在其左右,因此,深得傅予之信任。据田至仁介绍,负保卫傅府官邸之责的是伪警察派驻的一个警卫分队,约二十人左右,分三班。分队长姓陈,背景、经历不明。原驻傅府官邸的日本便衣已全部撤走——是被傅予之赶走的,傅予之老于世故,疑心颇重,不愿把日本人留在自己的官邸中。”

  “官邸四周的情况是这样的。傅家官邸在台拉斯克路十四号,左邻是意国兵营,右侧是一个挂名为东亚资源研究会的日本机关,斜对过三十米开外是个租界巡捕房,从地形布局来看,除傅的难度很大。不论惊动了意国兵营还是巡捕房,事情都会十分糟糕,而那个日本的东亚资源研究会是否西村在租界的特务机关也要打个问号。当然,困难归困难,如果戴老板一定要干,我们可以想办法,后面我还要谈的。”

  “再说说傅予之的日常活动规律和官邸内的情况。傅每日晨七时十五分至七时半,必乘坐一辆黑颜色司蒂倍克轿车出门,去租界外的中山路一百二十六号伪市府办公,同行的还有两部保镖车,一前一后。据田至仁吹嘘,两部保镖车上都有德国造的手提机枪。傅回来没有规律可循,有时六时左右,有时八时左右,也是两辆车保镖。傅回府之后,一般于十一时许熄灯就寝,此情节可根据二楼傅予之卧室窗户亮光判断。”

  “夜间,十四号大门上锁,四至六人守夜值更,都有固定警长率领,傅府的私人保镖有时也会有一两个。田至仁说,前几天发生了枪伤伪社会局局长金昆仑一事之后,傅府很紧张,田至仁就参加了守夜。”

  “这个田至仁无争取的可能,但可加以利用,自一个月前在大戏院门厅认识此人之后,我曾和周远山把他请出来吃了几次酒,还塞了些好处给他。为怕他疑心,便作出想升迁城北区警察分局副局长空缺的样子。田至仁尝到甜头,不断给我许愿,说只要有机会,一定在傅予之面前美言保荐。”

  “现在,我的想法是,抓住田至仁不放,于适当时机,逼他引我去见傅予之,伺机下手。这样行动组要提早筹划,一、要准备具有相当自卫狙击能力的火器,应付行刺过程中的突变;二、要备好两辆汽车,作事后撤退之用。做了这些准备,若除傅之后仍无退路,我王学诚也就只有杀身成仁尽忠党国和戴先生了。”

  王学诚一气说到这里,“咕咚”、“咕咚”喝了通茶水,愣愣盯着行动组长曹复黎看,希望在曹复黎脸上看到应有的嘉许。

  曹复黎却好像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从身后的酒柜里取出两瓶绍兴花雕,又开了几个闹不清什么牌号的洋罐头,拍着他的肩头说:“辛苦了,喝点酒吧!边吃边谈,好长时间没见面,我也有不少情况要和你们二位老弟扯扯哩!”

  又对在一旁抽烟的周远山道:“去弄点开水来温温酒,花雕必得温一温才好吃!”

  周远山提了瓶开水来温酒,一边温酒一边说:“学诚兄这段日子确是辛苦了,要应付市局和分局的汉奸上峰,又要不动声色地摸情况做工作,真是没日没夜,兄弟我自愧不如!我被他们派在城南做交通警察,很多忙想帮也帮不上,至今一事无成。”

  王学诚很真诚地道:“这也怪不得你的,兄弟不过是碰到了机会。若不是那帮汉奸在大戏院开‘东亚反共救国’动员大会,若不是赶巧认识了那个田至仁,也许也是一事无成呢!”

  曹复黎热情地道:“都不错!都不错!凭着假造的身份经历混进袁柏村的警察局就算一大成功。我老曹就混不进去。袁柏村这老小子以前在我们这边做警局副局长时常和我打交道,我若去报名,他连交警也不会让我当,直接就把我送进大牢里去吃牢饭了!”

  王学诚道:“不至于如此吧?既是老相识,怕也不会把事做得这么绝,他袁柏村也要想想,日后中央回来了,他小子怎么混!我说组长,没准袁柏村会让您做更大的官哩!”

  曹复黎道:“错了!现在我们是各为其主,水火不相容,如果姓袁的想留后路,断然不会这么快下水当汉奸的!”

  王学诚点点头:“倒也是。”

  “来,来,不说了,喝酒吧!二位劳苦功高,我先敬二位一杯!”

  一仰脸,把酒喝了,筷子向罐头盒里伸的时候,王学诚又说起了除傅的事情:“就是不要田至仁引荐,凭着我这身警官制服,闯进傅家大门也是可能的,我可假说是袁局长派来的,门卫必会放行,而只要上了楼,见了傅予之的面,一切便解决了。只是用枪怕不成,枪一响无以脱身。用短刀也有弊端,一来不如用枪敏捷,二来也有闹出响动的可能,设若一刀无法结果傅予之,让他叫出声,同样会引来警卫的攻击。”

  周远山道:“即便如此,也还是用短刀好些,枪可以带上,万一不行就用枪!”

  曹复黎直到这时才表态道:“我看刀、枪都不要用,这事暂时不干了!”

  王学诚很吃惊,放下筷子问:“为啥不干?不是你曹组长说的么?我们得尽快把傅贼除掉,以震撼群奸!你还说过,黄区长不做事,对不起戴先生,我们要做出点成绩……”

  曹复黎黑着脸道:“是的,我说过。不过,现在情况变了,这事咱们就得暂时歇手,什么时候动手,我会再下指令给你们!”

  周远山也很不解:“哪方面的情况变了?傅予之不是还当着维新政府的市长么?大小汉奸不还学着他的样子一批批下水么?”

  这些话也是王学诚想问的。

  曹复黎抿了口酒道:“不是这方面的情况变了,而是咱们这边的情况变了。二位现在都是我行动组的同志,我是把二位老弟引为知己的,私事公务都不能瞒你们。你们都清楚黄区长和我们行动组的纠葛,我上次也和你们说过这位少将区长的为人,就冲着黄增翔,我们不干了。”

  王学诚还是弄不懂,黄增翔与此次除奸行动有什么关系,干成功了是行动组的功劳,就是黄增翔想贪功也贪不了,至多吹上两句他领导有方之类。

  曹复黎完全把他和周远山看作行动派成员了,继续兜底,终于把意图说清了:“戴局长对我区的工作很不满意,三天前密电黄增翔,要这狗东西把工作安排一下,月内到香港向戴局长报到述职。黄增翔接到这份密电便慌了,狗东西知道这一趟香港不好走,戴局长要和他算账的。二位想想,沦陷才两个月,那么多闻人贤达下水当汉奸,维新政府的五色旗稳稳当当地飘在中山路一百二十六号大门上,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戴先生挨了蒋委员长的骂,必得给黄增翔一点颜色看看,臭骂一顿还是轻的,搞不好这区长不让他做,还得要他的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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