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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那日临走前,李士岩把刘重天叫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重天同志,我有个预感,不知对不对,只能供你参考:这个田健很可能真有冤情,你想想啊,蓝天科技是家上市的股份公司,年薪五十万聘用的他,他又要和自己老师克鲁特的生物研究所合作搞资产重组,怎么可能为三十万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呢?没什么道理嘛!”

  刘重天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是啊,士岩同志,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早考虑到了,所以,我才要找到那个杨宏志。如果他们真是对田健搞栽赃陷害,那个杨宏志不会不知情的。”

  李士岩道:“对,要尽快找到这个知情人,不能冤枉好人,尤其是立了大功的好人。”

  刘重天苦苦一笑:“难啊,陈立仁同志和公安厅正抓紧查,还有那个齐小艳,也在查。都一个星期了,任何线索没有,士岩同志,我甚至担心这两个重要知情人会死在他们手上!”

  李士岩想了想:“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的工作既要做细,又要抓紧,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对白可树、林一达的审查和调查,我也让省城那边抓紧进行,有了突破马上向你通报。”上车后,又摇下车窗交代说,“重天同志,提醒你一下,一定不要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这回我们也许碰上真正的对手了,人家很可能不按常理出牌哩!”

  李士岩走后,刘重天不由得警醒起来,这提醒不无道理:按常理,应该是田健自己的受贿案被杨宏志揭发,和白可树等人拼个鱼死网破;不按常理,白可树完全可能先下手为强,在发现了田健对他的秘密调查行动后,栽赃陷害先把田健抓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齐全盛就是不知情的,赵芬芳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可另一个事实又活生生地摆在那里:白可树是齐全盛一手提起来的亲信红人,他女儿齐小艳既是白可树的情人,又深深地卷到了案子里去了,齐全盛怎么可能就一点也不知情呢?会不会齐家父女暗中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齐全盛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总策划?怎么林一达、白可树不约而同提起了七年多前的股票受贿案?这全是巧合吗?他和他的专案组现在究竟是在和白可树、林一达、齐小艳这帮前台人物作战,还是在和自己的老搭档、老对手齐全盛这个后台人物作战?齐全盛怎么就敢当着郑秉义面向他要人?此人究竟是为了蓝天集团的资产重组工作,还是以攻为守,故意给他出难题?这一切实在是费人猜思。

  关于高度问题唇枪舌剑的一幕及时浮现在眼前。

  齐全盛还是过去的那个齐全盛,这种虎死不倒架的气魄让他不能不服气。局面这么被动,老对手仍是这么顽强,这么具有攻击性,那天几乎是明白告诉他:你刘重天休想打倒我齐全盛显示你自己的高度。还有上电视的事,——在被查处的特殊时期,哪个官员不拼命往电视新闻上挤啊?就是开计划生育会也得去讲两句。这种政治作秀他见得多了,前年平湖有个副市长,被双规前几天出镜率竟然创了记录。齐全盛就是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还偏不做这种政治秀。如此看来,齐全盛不是心底无私,光明磊落,就是大奸大猾,老谋深算。

  思绪纷乱,一时却也理不出明晰的线索,刘重天便往省城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是夫人邹月茹。瘫痪之后,床头的电话成了邹月茹对外交流的主要工具,也是排遣寂寞的一个玩具,哪怕是一个打错的电话,邹月茹都会和人家扯上半天。听出是丈夫刘重天,邹月茹既意外,又兴奋,先自顾自地说了一大通。

  刘重天耐着性子听着,想打断邹月茹的话头,又于心不忍,禁不住一阵心酸。

  邹月茹说:“……重天,端阳上次说的事你还得给她办啊,她们老家的那个乡党委太不像话了,根本不把中央和省委的减负精神当回事,还在乱收什么特产税!端阳家里除了种庄稼,哪有什么特产啊,硬要收,连锅灶都让他们扒了!重天,你说他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共产党?!端阳他爹又来了封信,真要到镜州找你去了!”

  刘重天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月茹,你告诉端阳,千万别让她父亲来找,影响不好!我抽时间让省纪委的同志找他们县委了解一下,如果情况属实,一定请县委严肃处理!”

  邹月茹说:“对,重天,端阳说了,最好是把那个党委书记的乌纱帽撸了!”

  刘重天提醒道:“月茹,端阳可以说说这种气话,你可不能也跟着这么说!”继而又问,“端阳在不在家?啊?怎么没听到她的声音?你让她自己来接电话。”

  邹月茹说:“哦,她不在家,刚走,伺候我吃过晚饭后,就到电脑班学电脑去了,还说了,学会以后就为你打字!哎,我说重天,你是不是能抽空回来一下?我看端阳是想你了,昨天一直和我叨唠你的事……”

  刘重天有些不悦了:“月茹,你瞎说些什么呀!”

  邹月茹酸酸的:“重天,你也不能老这么下去啊,毕竟七年了……”

  刘重天心里一沉:“月茹,这事别说了,镜州这摊子事已经够我烦的了!”

  邹月茹便又就着刘重天的话头说起了镜州的事,要刘重天找他们的老同学周善本多谈谈。

  通话结束后,刘重天难得听了邹月茹一次建议,准备找一找周善本。

  上个星期,齐全盛提议周善本接任常务副市长,进市委常委班子,秉义同志和省委已原则同意了,他又临时协助齐全盛主持工作,不论于公于私,都有必要和这个老同学深入交交心了。周善本来看他那天,因为是一大早,时间仓促,气氛也不对,不能算一次成功的谈心。走出房间,下了楼,天已黑透了,刘重天看了看表,正是晚上八点。

  司机把车开上门厅停下,秘书及时地拉开车门。

  刘重天本能地往车前走,都弯下腰往车里钻了,突然想起了那日早上周善本说过的话,决定趁此机会搞一次微服私访。已探入车内的上身又从车里缩了回来,手一挥,让司机把车开走,说是要到海滩上散散步,不用车了。秘书不放心,跟着刘重天往大门外走,刘重天又把秘书挡了回去,让秘书给他准备一份全省党员干部廉政自律教育材料。

  沿海滨大道走了好远,看不见省公安厅疗养中心大门了,刘重天才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回过头问:“哎,同志,去哪里?”

  刘重天说:“去新圩港机厂三宿舍,哎,你小伙子知道路么?”

  出租车司机一踏油门,车子起步了:“知道,那里住着个副市长哩!”

  “副市长住工人宿舍?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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