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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开席后,赵会长、周旅长并那绅耆军官们纷纷立起致词。赵会长和绅耆们致贺词。周旅长和他手下的军官们致谢词。而后,赵会长们和周旅长们相互敬酒,喝得隆重,一时间都把玉钏忘了,竟都没注意到,玉钏一直滴酒未饮,箸筷未动。更无人看出玉钏脸色的不同寻常。

  待得几轮酒反复敬过,周旅长重回到玉钏身边,才敬了玉钏的酒。

  玉钏不喝。

  赵会长便过来劝,说:“啥人敬酒都可不喝,只周旅长这酒是非喝不可的。周旅长情深义重,为了你玉钏不惜一战,死伤了几百口子好弟兄,你若是真就不喝,周旅长是要伤心的。”

  玉钏没办法,这才含着泪把酒一饮而尽。

  周旅长坐下,赵会长立起,酒杯端到玉钏面前,又要敬。

  玉钏仍是推辞。

  周旅长又替赵会长劝道:“喝了我的酒,也得喝赵会长这酒的。不说赵会长几次剿匪出钱出力了,就说当年你救下他的性命,这杯报恩酒你也得喝。”

  赵会长便改口说:“不错,是报恩酒哩!”

  玉钏只好喝了,喝毕,已是泪如雨下。

  周旅长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咱们都别提往日在匪手里的那些伤心事了,今日徐福海匪患终是剿平了,大家都高兴,我看还是多多喝酒吧!”

  玉钏却再也不喝了。

  周旅长没勉强,起身对众人说:“那我们喝吧,就让玉钏姑娘为我们弹琴助兴!玉钏那《高山》、《流水》弹得好哩!当年大伙儿都说刘小凤的琴在观春楼是头块牌子,我偏就只认玉钏!”

  琴拿来了,玉钏不弹。

  周旅长怪难堪的,又对众人解释:“几年没摸琴,玉钏怕弹不好,让你们见笑,我看就让玉钏唱支歌吧,玉钏的歌也是一绝呢!”

  玉钏对周旅长凄凄一笑:“你真要听?”

  周旅长说:“是大家要听呢!”

  玉钏冲着周旅长点点头,醉了似的,摇摇晃晃站立起来,极有风采地环顾着四周,笑问道:“众位绅耆长官,今日周旅长抬举我,说我唱得好,要我唱,我不得不唱,只不知谁人点歌,谁人赏钱?”

  周旅长笑道:“别闹了,今日不是当年,你再不是郑刘氏观春楼里的妮儿,你想咋着就咋着,谁还能花钱点你的歌?”

  玉钏益发站不稳了,双手撑着桌面,又问周旅长:“我爱唱啥就唱啥么?”

  周旅长点头道:“那当然!”

  玉钏努力稳住身子,愣了好半天,泪水滚落下来。

  这时,周旅长和众绅耆、军官已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了。

  没容周旅长多想,玉钏便和泪唱道:

  点金地,点金地,
  豪杰啸聚有粮米。
  坏皇上,好总统,
  俱与草民无关系。
  唯愿老天多保佑,
  峡如宝盆聚财气。

  ……

  唱罢,在周旅长、赵会长和众人的惊愕之中,玉钏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向后一个踉跄,轰然倒下,连带着把身后邻桌一个长辫老绅耆也挤撞倒了。

  玫瑰厅即刻大乱。

  周旅长忙派手下军官去喊医官。赵会长也叫人到教堂请洋大夫。

  后来,周旅长又亲自携起气息微弱的玉钏,把她送进了女客专用的内室。

  众人都急,却又无人知晓玉钏是患了何种急症。

  约摸半小时的光景,先是医官来了,后脚洋大夫也来了。二人围着玉钏看了好半天,出来后都摇了头,说玉钏吞了鸦片,已无可医救。

  周旅长呆了,当即失态大怒,问身边副官长:“谁他妈的把大烟膏子给了玉钏?”

  副官长讷讷道:“这……这谁知道?!也……也许根本不是谁给的,是……是玉钏从匪那带来的,山里这玩意还不多……多的是么!”

  周旅长打了副官长一个耳光:“我若查出是你手下人给的,就崩了你!”

  医官小心地说:“旅长,先别管了,这……这玉钏好像要见些人的,快给她找吧,再晚就、就见不着了!”

  周旅长骤然想起:玉钏是不是有啥话要和自己说?

  进了女宾内室,守在玉钏身旁,周旅长道:“玉钏,有……有啥话,你……你就说吧!”

  玉钏不说。

  周旅长哭了:“玉钏,你……你就是再气我,也……也不该走到这一步呀!你要知道,我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团副,就是不走,想为你赎身也是做不到的。可……可我终没骗你,今日,我做了旅长,有了力量,不就拼着死伤几百口子弟兄的代价,把你从山里救出来了么……”

  玉钏这才叹息似的说了句:“当年你……你毁了我,今日,你……你又毁了我……”

  周旅长实是惶惑,怎么也听不懂玉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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