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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孙旅长摆了摆手:“不够!不够!上次你是两万,这回少说还得两万!”

  为了有救命大恩的玉钏,赵会长咬牙把两万出了。

  会长出了两万,众人谁还敢不出?都出了,孙旅长共计掠了十万还多。

  回到家里,赵会长的三个太太哭闹不休,说是当初就是赎票也才两万,这倒好,为剿匪两次出了四万,还不算送给白少爷的八百。

  那回出了拒马峡,赵会长便去老盛昌找了痛不欲生的白少爷,把玉钏要他说的话都说了。老盛昌被烧之后,赵会长看在玉钏的份上,又给了白少爷八百块,太太们也是颇不情愿的,只是因着数目不大,当时也就没说什么。这次为着孙旅长剿匪时不加害玉钏,又出了两万,太太们终于不可忍耐了。

  三个太太开初闹时,赵会长只是不理,闹得凶了,才怒道:“为玉钏再花四万我也情愿!她和我非亲非故,却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救下我,你们倒好,巴不得我早死!我今日便把话给你们说明,就算我死了,这钱财家业你们也分不到,全是我侄儿的!”

  十余天后,孙旅长剿匪的兵马又出城了,依然扛着连珠枪,依然唱着兵马歌,挺像回事。孙旅长这次挂帅亲征,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很威风的样子,走到人多处,还摘下军帽挥着,四下里乱点头。

  偏就怪了,孙旅长和他的兵马出城三日,连枪声都没听到,又回来了,说是胜了,巨匪徐福海慑于孙旅长的威风,没打就降了,答应日后再不骚扰凤鸣城。接下来,孙旅长便迫着各界绅耆为自己接风洗尘。

  在接风洗尘的酒宴上,孙旅长又说,拒马峡地形险要,从军事上看不可强攻,只可智取。为了智取,已派了副官进山谈判,答应给徐福海一个少校营长的名分……

  赵会长们这才知道又上了当,心下恨孙旅长已超过山中之匪,自此再不信孙旅长剿匪的鬼话,而且认定那鬼都不知道的谈判断无成功之理。

  果不其然,谈判的事孙旅长后来再不提了,匪们只要高兴照样到城里走走,城中被惊扰多年的生活依然是老样子。众商家不再心存妄想。

  赵会长却觉着迄今未能救出玉钏,心下很是有愧。

  一日,赵会长和从省上回来的白少爷说起,不禁老泪纵横。

  白少爷也哭,哭罢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山匪徐福海和军匪孙旅长都长不了的,玉钏心好终有好报……”

  也真叫白少爷说准了。

  这年冬天,孙旅长和他自己的独立团团长闹毛了,钱旅长的安国保民军乘虚而入,伙着孙旅长的独立团里应外合,一阵连珠枪把孙旅长和他手下的军匪扫出了凤鸣城。也恰在这年,孙旅长所属的那个什么系全垮了,莫道凤鸣,就是全中国也没他们几多地盘了……

  重新进了凤鸣城的安国保民军也挺吓人的,当年的钱团长,如今的钱旅长,提着机关大张的盒子炮在举人街上吼:“奶奶个熊,我姓钱的又回来了,你们这些给孙王八捐粮捐款的龟儿子都听着:都他娘的给老子到保民军司令部开会,不来的,老子枪子伺候!”

  都去了,都叫苦不迭,异口同声大骂孙旅长不是玩意,夸赞钱旅长的保民军是仁义之师,解民于水火倒悬。

  钱旅长为再进凤鸣苦了许多年,这回又成了爷,自然不吃无用的马屁,把盒子炮往桌上一拍道:“奶奶个熊,废话少说,老子只要见血!”

  商家绅耆们都以为钱旅长要杀人,有几个吓得跪下了。

  周副旅长说:“起来,都起来,钱旅长因着军饷无着,有点急,快想法筹钱去吧!”回转身,周副旅长又对钱旅长说,“这些商家百姓给孙匪捐粮捐款也是无法,姓孙的是军匪,咱们不是,咱们安国保民,旅长你可急不得。”

  钱旅长白了周副旅长一眼,甩手走了。

  也幸亏有个周副旅长,城中百姓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又幸亏钱旅长受了风寒,加上旧伤复发,进城三个月便死了,大家方才不再提心吊胆。

  钱旅长死后,周副旅长成了周旅长,紧接着又兼了镇守使,成了凤鸣城和周围三县说一不二的人物。

  周旅长稳住了脚跟,自然怀旧,想着当年在观春楼和玉钏度过的好时光,不免感慨万端。某一日,周旅长在那被焚毁的观春楼旧巷里徘徊了半天,作了一首情义缠绵的好诗,其中有两句道:

  旧日红颜今安在?

  但见野蔓遍残墙。

  城中绅耆以为周旅长恋着往昔的欢乐场所,便联名建议重修观春楼。周旅长不许。绅耆们又以为周旅长官做大了,不好意思主谋这事,遂推赵会长出头劝进。赵会长去见了周旅长,一口咬定重修观春楼是桩好事,这种好事非太平年头不能办。且道:“昌盛昌盛,讲的便是无娼不盛。”

  周旅长说:“什么无娼不盛?!我不信这话。我只问你,重修了观春楼又有何好处——你们不解我的本意,我是看着残楼想起一个人来。”

  赵会长小心地问:“是谁?”

  周旅长叹了口气说:“这人你必也认识——至少总听说过,是一个叫玉钏的红粉佳丽,众人都道她不是人间的凡品。破身那年只十六岁,当时我曾答应为她赎身,后来……后来竟忘了。”

  赵会长也忆及了旧事,想着自己当年还想和周旅长争这玉钏,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周旅长自言自语道:“只不知现在玉钏身处何处?如若还在观春楼就好了,我必得把她赎出,让她做我的三太太,或者让她从良嫁人。”

  赵会长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说:“我倒知道她在哪里,只不知周旅长可愿去救?”

  周旅长眼睛一亮:“快说,在哪里我都会去救!”

  赵会长道:“被徐福海绑入了拒马峡。”

  周旅长一怔:“已有多久?”

  赵会长答:“快二年了!”

  周旅长点点头:“我派人送张帖子去,匪们敢不放人,老子便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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