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周梅森 > 沉红 | 上页 下页


  喝酒时,孙旅长甩下旅长的架子,自愿与匪合了流,让手下的两个兵强行扒了玉钏的衣裙,把玉钏赤身裸体的强按在桌上,当做了一盘下酒的菜。那当儿,玉钏身上正来月经,且很多,身下系着的月经带都浸透了,孙旅长也不嫌脏,喝着酒就把玉钏身上的月经带扯了,要往玉钏身上压。玉钏破口大骂,还从两个兵手中挣脱出一只手,狠狠甩了孙旅长一个耳光。

  孙旅长并不恼,摸着挨了打的脸笑呵呵的,直夸玉钏有血性,说玉钏身上少了个,若是有了个,他就要用武装带换下玉钏的月经带,给她个排长、连长的干干。让手下两个兵按着,孙旅长笑呵呵地把玉钏强奸了……

  嗣后,孙旅长的新王法颁布了,和钱团长那匪有个区别,孙旅长把钱团长的旧王法废了,说是观春楼挂红灯很不可取,是对女界的一种污辱和歧视。三天例假取消。旅长认为,规定例假属混账之举:你怕撞红沾上晦气,不嫖便是,怎好硬不让人家做生意呢?出于保护工商的宗旨,此类旧规陋习自当在扫荡之列。孙旅长声言,民国民国,就是民众之国,民众之国最讲究自由平等,人格尊严,他孙某首先要把属于女人的那份自由平等、人格尊严还给女人们,其二,要坚决保护工商……

  郑刘氏被孙旅长手下的兵当街练过,原是恨着孙旅长的,现在见孙旅长“保护工商”,才意外发现了孙旅长的不同凡响,当即拥护了孙旅长,也顺着孙旅长的意思,把钱团长看做匪了。为显示和钱团长那匪一刀两断的决心,郑刘氏叫多哥把楼里的小红灯笼全从姐妹们手上收回来烧了,明确宣布取消每月三天的例假,还假模假样地说,这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姐妹们的平等自由和人格尊严。

  姐妹们苦不堪言,极一致的怀念起钱团长和钱团长统治凤鸣的好时光。郑刘氏把钱团长认做匪,姐妹们偏就把孙旅长和他手下的大兵们认做匪。孙旅长这匪和他的匪部属们常到观春楼来,姐妹们便把那脏兮兮的东西往匪们的军装口袋里偷偷塞,就连孙旅长军装口袋里也被塞过两次。

  有一次让孙旅长出了丑。孙旅长给一帮部下训话,训得激动,冒了汗,想掏手绢擦脸,不曾想,掏出的却是那脏东西,而且差点儿就擦到了自己的黑脸膛上,闹得部下们轰堂大笑。

  为发泄对郑刘氏的不满,姐妹们还把那脏东西扔得满楼都是。郑刘氏知道姐妹们是和她捣乱,却也无奈,只得额外给多哥派了份差,让多哥天天去拾。多哥恨得直咬牙……

  玉钏因着周团副的缘由,对钱团长队伍的怀念就更深一层了。那时,玉钏虽拿不准周团副什么时候能带着队伍打回来,回来后还要不要她,一颗心仍是在周团副身上的。玉钏和刘小凤多次说过,她今生今世是忘不了周团副了。周团副送玉钏的一对金耳环,玉钏打从周团副走后便藏在布腰带里再没戴过,有时,夜深人静了,才悄悄取出来,独自一人默默看看。

  ……

  后门送旧前门迎新,风风雨雨中又过去了一年,孙旅长的兵马偏就不败。有几次倒是风闻钱团长的队伍要过来了,只是私底下传上几天便没了音讯。玉钏也傻,只要听到这样的传闻总要做场弥天大梦——有一回还偷偷跑了,想据传闻的线索去寻找周团副。

  自然寻不着。

  郑刘氏和多哥一干人等把玉钏抓回来一顿死打,又是鞭子,又是棍,打得玉钏遍体是伤,还用一根铁链子把玉钏锁了,带项圈的一头锁着玉钏的脖子,另一头锁在房门上,让玉钏像狗一样,只能在三步开外的地界上移动。

  多哥对玉钏是很恨的,这份恨自从周团副吃花酒那日一直聚到今天,今天见玉钏倒了霉,自然分外高兴,天天生着法子,找着碴儿折磨玉钏,还冲着玉钏身子撒过一回尿。

  挨打后伤还没全好,郑刘氏又逼着玉钏接客。玉钏不干,扒开衣服让郑刘氏看自己身上的伤,和脖子上被锁出的青痕。

  郑刘氏根本不看,冷冷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得给老娘接客!”

  玉钏仍是不答应。

  郑刘氏便叫来了多哥,对多哥说:“你不一直想日玉钏么?现在,老娘把玉钏赏给你了!她一天不接客,你给我日一天,一年不接客,你就给我日一年,想啥时日就啥时日,活活日死了她算数!”

  多哥真就动手了,当着郑刘氏和众姐妹们的面,先把玉钏用绳子吊得只脚尖沾地,后来又扒了玉钏的衣裙,架着玉钏的腿要上。

  玉钏一边哭,一边骂,身子却没法躲,只能由着多哥摆弄。姐妹们心里都恨,却敢怒不敢言。

  又是刘小凤站了出来,对郑刘氏道:“妈,你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姐妹活了?若是不让我们姐妹活,我们就一个个死给你看!”

  郑刘氏疯叫道:“要死都去死,不死就得给老娘接客!老娘开的是窑子,不是旅馆饭店,纵然你是金枝玉叶到这儿来也是一样的。”

  刘小凤脚一跺说:“那你别后悔。”

  郑刘氏吼:“想死的都去死吧,老娘才不会后悔哩。”

  谁也没料到,刘小凤那夜真往屋梁上拴了根绳,把自己的脖子套进了索套中,若不是被一个嫖客及早发现,真就送了命。

  郑刘氏这才醒过梦来,把说过的硬话全收了,直打自己的耳光,说自己老了,益发混账糊涂,好说歹说要小凤别跟自己一般见识。

  刘小凤来这一手只是为了玉钏,待得缓过气来,就对郑刘氏说:“你若再叫多哥作践玉钏,不但我刘小凤不活了,玉钏只怕也不会活了。这死原本比活容易,与其活着受这份罪,实不如死了的好。”

  郑刘氏唯唯诺诺去了,无了先前的威风。

  刘小凤闹过这一出以后,玉钏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和刘小凤的关系自然也就更深了一层。

  刘小凤背地里又教玉钏,要玉钏于要紧的当儿学会装疯卖呆,乃至寻死觅活。且向玉钏透露说,其实谁也不想死,自己上吊那日,是谋划好了的,她去上吊,却专让那相好客来发现,只为吓唬郑刘氏。郑刘氏可不愿能赚钱的摇钱树倒下来哩。

  刘小凤最后归结到一点,就是要会由着性子闹。

  玉钏轻声问:“姐姐,刚进这观春楼时,不是……不是你叫我收敛些心性的么?”

  刘小凤苦苦一笑道:“我的好妹妹哟,你真是傻!你还没悟出么?如今不是往日,此一时彼一时了,往日你尚未破身,后来又有周团副护着,郑刘氏自然让你三分。现在你既已破身,便再无那往日的身价,周团副的安国保民军又不可能马上打回来,你就得换一种活法了。走时有走时的活法,背时自有背时的活法嘛!”

  玉钏这才多少明白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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