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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再说,如今这年月,什么不是生意啊?咱们还是说约法三章吧,内容很简单:一、在跟我期间,不许再约会别的女人。二、抽屉里的钱,可随意花,但大笔开销要打招呼,你自己做不了主。三、无爱。不婚。”

  张皓天拿起桌上的烟,在手里玩味了一会儿。像他这样只穿一条三角内裤的男子,近乎裸体地坐在一个女人的舒适房间里,听她大谈什么“约法三章”,要是按照他过去的脾气,他蛮可以穿上衣服拿起外套转身就走。他脑子里也的确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他克制住了这种情绪,他从容不迫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慢吞吞地放在嘴唇上,用嘴轻轻夹着那根烟,然后站起来,四处转着找打火机。

  大鱼坐在圈椅上,冷眼看着张皓天。她从手边的圆茶几上拿过一个打火机,伸直胳膊偏着头,冷冷地示意张皓天过来。

  张皓天一步步朝大鱼走过来。

  大鱼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一簇蓝色的小火苗在大鱼手上一跳一跳的,就像一个会说话的小人儿,好像在说“来呀,来呀”,张皓天本想赌气不把脸凑过去,但他的身体好像不受大脑支配似的,越是克制就越有反向运动的欲望,他深深地弓下腰去,把脸凑向那簇蓝荧荧的小火苗。

  张皓天深深地嘬了一口烟,他吸烟的动作迷人极了,只是他自己并不觉得。

  大鱼步步紧逼,她问:“约法三章,你同意吗?”

  张皓天吐出一口烟。“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无所谓。”

  大鱼忽然像个孩子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双手搂住张皓天的脖子,在他脸上没头没脑地亲吻起来。“好啦好啦。”张皓天用手推她,没想到她却将他搂得更紧了。

  “没有焰火了,咱们睡吧。”

  “好吧。”

  大鱼很听话地脱掉睡衣躺到床上去。这会儿她又还原成一个乖巧甚至有些娇弱的女子,刚才那个神气活现的董事长又不见了。“这个女人是会变的,真是神了。”躺在被窝里的张皓天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怀中的女人已经睡熟了,很依赖地紧贴着他,生怕他离开似的。

  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月,便偷偷拿开缠在他身上的大鱼的胳膊和腿,不敢开灯,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光着身子只带一个手机进了卫生间,他忽然感到泄气、委琐、伤感,他想自己怎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他坐在抽水马桶上一直拨同一个电话。灯光很白,换气机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木头木脑地坐在那里,感到疲倦极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小月早已关机了。

  小月和大力的千禧夜

  汽车驶入古色古香的胡同,胡同很深,给人一种深宅大院的感觉,路边停了许多车,一辆紧挨着一辆,就像一个个蛰伏的兽,虽然巨大,但却因天黑而安静下来,一动不动,静得可疑。

  大力把天蓝色的出租车停在他家门口。只见高门大院,气派非凡。小月以前来过大力家,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就是“高门大院”四个字。大力按了门铃,不一会儿,保姆就来开门,大力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让保姆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小月随大力进去,只见屋里的灯亮着,里面隐约有人影晃动,音乐如流水般流淌出来,那里面关着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小月格格不入的。

  小月平常的世界是在喧闹的大街上,流动的客人、广播里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变化着的街道、道路上的险情,这些东西充斥在小月的日常生活之中,使她的生活变得平庸无比,而她的内心却是向往另一种生活的,这就是她一眼就爱上张皓天的原因。张皓天气质不俗,他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星,那么飘逸,那么英俊。

  大力的家里也有一种艺术氛围,大力的父亲是中国古汉语方面泰斗级的人物,母亲是个美人,儿子却是叛逆的摇滚青年,他本名叫古博仲。为了反叛父母,他竟自作主张,改成了古大力。这么平民化的名字差点把他博学的父亲给气死,父亲冲他吼叫,在他听来竟像摇滚乐的高潮部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大力偷偷带着小月溜进家门,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俩进了大力的屋,屋里布置得挺另类,有一种现代与古典结合的艺术味。“你的家就像一座漂亮的宫殿,”蓝小月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我命好?”大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嘁,我还命好?我爸妈一点都不理解我,到现在还逼着我复读,准备考大学,都快烦死我了!我还命好?”

  小月说:“其实,你家里有的是钱,你还不如真的随便挑一所大学念念,反正多念点书又不是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现在国内的教育存在着极大问题,只重视考分,不重视能力的培养,一个创造欲极强的孩子,四年大学下来,顿时傻了,只会照本宣科,让他自己创造点什么,他根本不会。”

  “听口气你像个教育部长似的。”

  “事实如此。”

  他俩正聊着天,听见大力的母亲隔着窗户在外面跟他说话,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她叫佣人给煮点夜宵。大力忙说不用,他什么也吃不下,并且已经睡下了,刚才躺在床上看书,正准备关灯呢。说着,就把屋里的灯熄灭了。

  大力的母亲并不坚持,过一会儿就不做声了,估计已经转身走了。

  屋里很黑,他们不敢再开灯,就这么黑灯瞎火地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俩同时用鼻子捕捉到了食物的香味。一个说:“在炸春卷儿呢。”另一个说:“要是有碗馄饨吃就好了。”

  小月正在咽着唾沫回想着馄饨的滋味的时候,感到有一只手重重地放到了她肩上。那是大力弹吉他的、力道很足的手,他的手按在她肩上,就像一个重物,那么沉,那么有分量。

  小月用力推开他,小月说:“别。”

  大力又把手放回原地。

  小月再一次把它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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