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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就因为零号岛,子规必得在这个男人面前挥洒着不露痕迹的搔首弄姿。违心的,但又是发自心底的那种谄媚。毕竟,是这个人在操纵子规生命中最敏感的部位,就如同是这个人在左右子规的命运。

  事实上子规已经不再期望什么了。她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她对他的印象中就满含了激愤。她想原来就是这个人草菅了她的梦想,掠夺了她的家园。凭什么,这个原本只属于她的寂静的小岛,突然就被这个操控挖掘机的男人占领了?所以在子规心目中,这是个强盗一般的恶人。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就拥有了原属于别人的领地。那曾经岛上的日日夜夜,甚至,那曾经的生生死死,爱恨情仇,怎样蓦地就烟消云散,化为了天边的浮云。

  从此岛上挖掘机轰鸣,不仅伐尽苍松翠柏,还让岛上的小动物从此无处藏身。不,对子规来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子规那些儿时的记忆,记忆中那些歌一般绝望的美丽,连同着那些蝴蝶般飞舞着的,而又沉入湖底的破碎纸片……

  被掠夺了却还要赔笑?子规端着酒杯走向那个零号岛上的霸主,她知道那一刻自己脸上绽放的是一种逢迎的笑。一想到还要屈尊做出如此无耻的表情,她就会在心里臭骂自己,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是的她骂得一点也不过分,自己就是个婊子,无论她深怀着怎样高贵的奢望。

  子规站在那个冷酷的男人面前。如果能随心性,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把满杯的酒泼到那个男人脸上。但多少人能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性行事呢,尤其在这个到处是规范、到处受制约的文明社会中。而那个男人竟鄙夷地微笑,您为什么不为自己找一个好一点的职业呢?

  您以为您的职业就很磊落么?您以为您的手上就没沾着他人的血?

  男人对子规的反唇相讥没有准备,目光深处的某种惊愕。

  至少我是靠诚实劳动收取费用的。

  您诚实吗?男人疑问。

  而您呢?当夜半更深您睡不着觉的时候,您难道就没有听到过有人在您肮脏的灵魂中哭泣么?

  男人脸上震惊的表情,但却如流星划过,立刻又回到了他的目空一切中。

  显然他们话不投机,他们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抽身而去。然而却有一种莫名其妙地不想离开对方的感觉,那情形,就仿佛他们是被放在一个罐儿里的好斗的蛐蛐儿。是的有时候敌手之间也会相互吸引的,尤其在旗鼓相当的状况下,犹如爱情。因为爱也会相互杀戮的,就像,湖岸的那对湿淋淋的男女。

  是您想买零号岛上我的房子?

  所以我才会如此下作。

  照您说的,以您诚实的劳动,您以为您能买得起岛上的房子吗?

  今天买不起,可以等明天。反正我有劳动力,可以慢慢来,直到……

  或者那时候您就徐娘半老了,这个年代,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慢慢来。

  但是我能,直到失去劳动能力的那一天,然后一切听天由命。

  我还有新建的小区,也有很多别墅,地点更好,不那么荒寂,您不想考虑吗?

  不,我只要岛上的房子。

  您看过后就会改变主意。我这是为您着想。

  我说过了,我只要您所谓的零号岛,多讨厌的名字。

  那岛本来就没有名字。

  也没了葱葱郁郁的松林,湖面上翻飞的水鸟。

  您或者因为某种情结?抑或某种伤逝……

  我只是想知道,作为岛上的强盗,您能否帮我打折?

  强盗?

  您觉得我用词不当?

  那么,我记得湖边好像还有一栋小房子,大约一百平米左右吧,我可以送给您。

  我只要山顶的那座,能纵览整个岛屿和湖面的,我要做岛上的女霸王。

  《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普希金的童话诗,渔夫妻子要做的,不是岛上的女霸王而是海上的女霸王,记得结果是什么吗?一切化为乌有,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哪怕回到从前。

  哪怕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就是实际。

  哦,一定有什么在支撑您的虚妄。

  如果连梦想都不能有,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能送您了,或者,哪天我可以陪您去看看岛上的房子?

  所有的房子我都看过了。我是说,酒会过后,我们是去您家还是去酒店?

  在走廊的拐角处。男人突然抱住子规。然后疯狂地亲吻她。后来说勾起他欲望的,不是子规的美艳,而是她那些直言不讳的话。于是他把子规逼到墙角。在拐角的昏暗中咬破她的嘴唇。那甜的血腥,然后,又突然放开她,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长长的走廊上。微光中暗淡的轮廓。他不回头,却边走边说,我从来不沾你这样的女人。不过,你可以来公司谈房子的事。他依旧不回头。直到消失在下一个转弯处。

  子规的嘴唇火辣辣疼。后来她知道出血了。她还从未和男人接吻吻到出血。她突然想到了《圣经》上那句“以血还血”,而不是诗人说过的“杜鹃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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