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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最后宇建说,试试吧,也许能换掉你身上黑帮的血。

  后来宇建很快销声匿迹。他被秘密调进了首都。在学习典里呆了半年后。又进入了那个非常非常令人羡慕令人崇拜的写作班子里。宇建从此很少回家。思很久才能见一次他,她曾经是那么想他……

  思你必须意识到你精神的堕落。宇建的声音以及那声音所承载的意义又重新回到思的耳畔。你错了,宇建说,音乐并不能拯救你,重要的是信仰。

  是的,是信仰,你就是我此刻的信仰。萧思这样赖着,便站起身走到门口,锁上了覃的门。但是她没有打开房里的灯。房中的光线已经很微弱了,最后的光。连最后的光也在慢慢消失。思走向宇建,思说,你如果真的想要说明你的思想,我可以帮助你一本你的书,好吗?然后萧思怯怯地把她的两只颤抖的手放在了宇建的胸膛上。她说,我有点冷。她又说,还记得那个黄昏吗?也是在覃的这个房子里,覃和她的母亲去扫麦达林道了,你说,来换一换你身上的血,就在覃的这床上……

  宇建粗暴地推开了萧思的手。他说一个男人需要温情但更需要的是钢铁一般的意志这点是女人永远也不会真正理解的。

  出一本你的书,让你的精神昭示众人,让更多的人不要再迷失,像我这样,难道这一点你也拒绝吗?

  萧思依然贴紧着宇建并用冰冷而细长的手指触摸着宇建的脸颊。思说就像做梦一样。就是在梦里也不敢想我触着的是你。我原以为我们永别了。但是你突然出现了。他不知道我已失身。他也不知道我的生活中曾经有你。他不知道你,你就像个永远的秘密。因为他爱我。爱便无须再追究往事。他是我老师。他抱我上床然后他娶了我。他说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家园。他通过音乐去寻找。他找到了我,也就同时找到了他的家园。他是那么爱我依恋我,他说我是他的宝贝是他的唯一是他的一切。而我不是他的生命,他也不是我的,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你就是我,永不能改变的……

  萧思的脸贴在了宇建的脸上。

  宇建被诱惑了。他的手垂着。他任凭着别人。但他还是后退了。他甚至要流泪了。他心里突然酸苦。他说,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萧思你不能毁了我。

  怎么会是毁灭呢?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伟大的契合,这只能使你更有力量。宇建,别拒绝,别拒绝好吗?我不会妨碍你的,我是那么爱你。哪怕我们做朋友,别拒绝我。

  宇建退着但依然被诱惑着。他突然间在一种心情无比复杂,矛盾而又绝望的冲击下,猛烈地抱住了粘贴在他身上的颤抖着的萧思。宇建的大脑里立刻一片空白。但他拼命地想,终于想起了,他最终是一定要建立一个红彤彤的社会制度的。他想得很费力。欲望冲击着他。他奋力搏斗着。思的身体的确很凉,像一块冰。他可能想温暖她。他试着做一个男人此刻应当做的事。他一步一步地深入着,他不知他做得是不是很好。但他肯定是已经忘掉了他的理想。他被激情鼓动着,觉得这种境界真好,他已经陷入了盲目。当他真正接触到了那个本质的时候,他空白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精神两个字,他于是立刻意识到了,这无论如何不是高尚的精神生活,而是一种无聊的物质享受。于是宇建的兴奋点立刻消失。所以,他疲惫了。

  他的失败使他神情沮丧。他站起来,看着窗外的黑暗的夜,他等着萧思也站起来。然后,他用一种十分骄傲的姿态对身后的思说,他并不关心她的感觉。他还说,我可以自费出版那本书。唯有精神才是高于一切的,懂吗?然后宇建昂首挺胸地离开了覃家,离开了暗夜中的朗园。

  宇建走在麦达林道上的时候,突然闻到了夜色中的一种非常熟悉的气息。于是他想,人有时候会怀旧的。

  而萧思则独自一个继续留在覃的房间里。她依然没开灯,呆在黑暗里。她在黑暗里哭,哭了很久,她想宇建可能是把她当成妓女了,她玷污了宇建的一身正气。但,她是真的爱他,可她和宇建的这种见面又算是什么呢?他们都不愉快。她想重温的旧时情景反而离得更远,也许她企图同宇建亲近这本身就是个错误。她不知道,很多年过去,是不是过多的精神载负已经彻底支配了宇建的血肉之躯,他已不再会爱也不再会做爱。他已成为一个废人。

  旧梦重浊是愚蠢的。

  无论那旧梦是怎样地惊心动魄。

  偶像的破碎是无数人体验过的悲哀,为什么思就不能体验呢?

  萧思在黑暗中恢复了她的心情之后便离开了覃的家。她知道就快到应去瑟堡弹琴的时候了。她一想到这些就顿觉索然无味。她想这种心情就是宇建说的那种丢失了精神生活的结果吧。但是,已签了合同又不能不去。她想还是宇建说得对,什么是合同的?合同就是卖身契。她已经把每天生命中的三个小时卖给瑟堡的萧私了。真他妈的,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三百元的报酬,可她需要什么呢?对宇建的失望显然使她更加惶惑了。

  萧思走在朗园的院子里时,突然觉得自己很奇怪,她来了朗园竟不回她自己的家。她的房间就在楼上。她就是结了婚也并没有人强占她的房子。那房子的门锁着,她有钥匙。一切全都是老样子。一架旧的钢琴。每周薛阿婆都会给她的房子做卫生。但是,她已经很久没去她的房子了,就是来谈爸爸病的家庭聚会中,她也没再多踩上几级楼梯到自己的房子里去看一看。她已经忘了那屋子了。但是,她此刻站在朗园的院子里时记起了它。

  这时候,萧烈像一个幽灵般从铁门外走进来。看到思,他停了下来。

  思问他,爸爸怎么样了?

  没什么变化。

  大哥你很累吧?你干吗总是显得那么沉重?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你至少可以和她说说话,否则,那么多的烦恼……

  萧烈没有理她。他从萧思的身边擦肩而过。他的背有点驼。他满怀着悲怆。萧思想,怎么谁都那么苦呢?

  杨说,千真万确,这是刚才你的女秘书亲口对我说的,看看吧,这是她要我转呈你的辞职报告。她说,萧小阳已经和小S·森正式签约了,而萧小阳也已提出撤出他在“四季”的全部股份。怎么样,你的好邻居终于让咱们陷入这种狼狈的境地。显然这一对没安心的兄妹是有意这么搞的。覃,我们已经很被动了。

  那怎么可能?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啦?我们有约在先,毁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可他钻了你的一个空子,他抓住了小S·森。

  这个萧小阳真是太卑鄙了,小S·森怎么能轻易相信他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你难道真不知道你的女秘书早就睡到你老板瑟堡的床上了?

  他们有了私情?不,这不可能,杨你不要瞎说。

  这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萍萍。

  即或是萍萍真和小S·森有了上床的事,她也绝不会站在萧小阳一边的,她恨他。

  可他们毕竟是兄妹。否则她干吗辞职?她是要筹建新公司。

  杨,你并不了解他们。萍萍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的心并不坏,而且,她在我们这儿工作还是尽职尽责的……

  好了,现在不是做评价的时候,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这个萧小阳,他走了更好。

  可你有能力承受他撤走的资金吗?所有的这十六层楼的房租,办公设备,这是一笔不小的款项,也有几十万了。如果不是当初估息了那个萧弘,也不会有今天的狼狈。

  杨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可是你劝我留下萧弘,并且说不必在乎这个萧小阳的。也许,我根本就不该接这个公司。我太累了。我想不到人和人之间这么无情。

  说吧,怎么办?要不,去找找小S·森。

  不能找他,当时是我求他留下萧弘的。

  要么去找萧弘?是他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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