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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萧弘就这样慢慢成为了一个威严的人。他不苟言笑,严谨而呆板,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原来像小阳一样长得也很帅很精神。但是僵化使他正在渐渐失去一个男人的热情和魅力,这是肃弘已经意识到的悲哀,却已经无力改变自己了。

  S·森的电话是在一个清晨打来的。那时候,覃刚刚走进她的玻璃房子。她来得很早,办公大厅里还没有人。覃觉得那电话响得很有色彩,好像在召唤她,于是她奔过去抓起电话,她高兴地听到S·森的声音,她觉得那声音已经很熟悉了。

  那嗓音依旧沙哑而深沉。S·森说,他猜覃就是那种“清晨即起”的人,像你的父亲和母亲一样,而这是使事业能发展的最本的要素。

  覃有点惶恐。此刻“四季”的命运可以说就握在S·森的手中,她不知道接下来S·森会怎样答复她。像等待着宣判。

  是这样,S·森开始稳健地进入主题,他说我已经从各个方面调查了你的公司,包括从欧洲的服装商那里,“四季”是有实力也应当是有发展的。森氏集团已决定为你的时装公司投资,原因是你拥有最出色的时装设计师。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是我的出儿子。他也叫S·森,我们都叫他小S·森。他已经订好了明天飞往你们那个城市的机票。请你们接一下2688航班,并为他安排饭店。其余的事项就由你们见面后具体协商吧。他是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你会认出他的,孩子。

  S·森放下了电话。

  覃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覃兴奋地在她的经理办公室走来走去。覃的服装设计师们开始纷纷来上班并坐在了他们的服装设计案台前。他们看到覃在玻璃房子里走来走去的样子觉得很奇怪,覃像是一只想飞出鸟笼四处乱撞的小鸟。

  这只小鸟终于飞了出来。她对离她最近的一位女设计师说,请把各部的领班找来,我要和他们商量点儿事情。

  然后覃又回到了她的玻璃房子里。她感到一种欣喜,她已经实现了第一步的举措。覃认为这是至关重要的。

  为此覃拨通了瑟堡饭店萧弘的电话。弘没有在。弘的女秘书以一种训练有素的娇媚问覃,能否对她说有什么事情。

  那好吧,就不用找他了。请你帮我订下一个你们饭店最好的套间。我的一位香港的客人明天就到,是一位先生,还有,能否为我们订下一张小餐厅的餐桌?

  女秘书答应下来。她温文尔雅地对覃说,请您放心。女秘书的声音尽管悦耳动听,但覃依然感到那声音是虚假的是失了本色的,当然也是得体的礼貌的,这和萧弘谦君子的风格很一致。

  然后覃坐在了她的皮转椅上。她在准备进印刷厂复印的公司样本上签了字,但她对这个夏季的样本并不十分满意。一个能拥有二十位服装设计师的服装设计公司,在中国大陆还实属罕见。覃的公司所贩卖的是高新技术般的服装软件。而新颖时装的样图,有风格有创意的设计在某种意义上是比服装生产更重要也更有价值的,否则,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出名的服装商而只是听说过圣·洛朗和皮尔·卡丹这类服装设计大师呢?

  覃把她的二十位服装设计师们分为了国内部、南亚部、港台部和欧美部。覃的意思是要有计划地把“四季”的款式推向五洲四海。因此在过去的经营中,她可以接受在保税仓库改用森氏集团的商标,却从没有接受过来样加工的批量生产。她把这些能挣很多钱的机会都让给了别人。这也是覃极力想办一个在国际上发行的大型时装刊物的原因。她希望她的二十名计师人人都成为世界知名的杰出的大师。雄心勃勃的覃自慰的是,她的“四季”所拥有的国内阵容最强的一支设计师队伍,如果这样,覃还不能成功的说,那么她就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覃看着她的各部领班们散散漫漫地走进她的办公室。覃有时觉得他们过于稀松了,穿着各种奇装异服。覃很愤怒,但想了想还是不发火的好,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全都是艺术家。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中,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天性的自由发展、个性的张扬,这恰恰是创造服饰独出心裁的风格所需要的。所以覃没有什么好说的。

  国内部的30岁的领班走进来一屁股就跳着坐在了覃的办桌上。他披在身上的,其实就是一张丝编的渔网,而他就像那苍白的网中的鱼。他解释说这是他亲手编的、本来是准备送给他女朋友的,可她的女朋友却突然飞往斐济了,劳务出口在那里当钢琴老师,所以他只好替他的女朋友穿。

  而港台部的那位已徐娘半老的女领班,则穿着一件紧紧包住她略显肥胖身躯的紫绒旗袍。那旗袍的开口处几乎就在腹部,她的大腿于是无情地裸露着。她每天就是穿着这类各色各样的旗袍在众目睽睽之下骑着自行车到公司里来上班的。她的理论是,必须穿着比她的年龄年轻至少十岁的服装,她才能为那些姑娘们设计出新鲜高雅的款式。

  欧美部的杨一走进门就席地而坐。他的牛仔服上到处是他用钢笔画上去的各式图案,而那图案是随时随地即兴画上去的。杨说即兴才是真正的艺术。

  覃看着她的精英们。别人是很难理解这样的人就是“四季”的中坚。

  然后覃说,我想把“四季”的董事长换了,你们怎么样?

  国内部的鱼说,你政变的野心倒是挺大的。而浓妆艳抹的徐娘则惊恐万状地提出,工资待遇是不是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杨先是一言不发。当覃把目光转向他,他不得已才说,听你的。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只要生灵不遭涂炭,吃谁的饭都成。

  紧接着鱼背负着渔网,跳下办公桌又坐在了窗台上,在覃的身后说,覃你不要转过来,我斗胆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新主子恐怕不会有瑟堡的那个家伙更好说话吧?我们看他对你可是唯命是从呵!

  覃说我们不要开玩笑了,这是关系到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大问题。我们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当然不能只是把自己关在这个封闭的体系中。我们要向外看,而且要向外走。如果有一个在国际上有相当声望和实力的集团愿意同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四季”的前景会不会更广阔呢?那样,我们就能有更多面向世界的渠道和窗口,这难道不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和理想吗?

  覃盯住她的伙伴们。

  杨终于说,尽管你说得有点教条,但我还是看到了你浓墨重彩的为我们描述的这幅前程远大的蓝图。

  是的,所以,我开始同香港的森氏集团商洽,今早,我接到了S·森博士……

  这时候,覃桌子上的白色电话响了起来。覃抓起电话,她立刻听到了萧弘的有点不高兴的声音。萧弘问,你那个S·森真要来了?覃,你这样做事真的不够负责任,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这算是撕毁合同,这样会使我蒙受损失的,你想过没有?

  萧弘,我只是想把你们的钱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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