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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其实在此之前,我们对John就已经非常了解。尽管平时和我联系更多更频繁的是南希。我们总是互相写信,互通信息,虽从未见面,但却早已心心相印,成了最好的朋友。但我们也是了解John的,而了解John的最主要的渠道,就是在因特网上。网上John的主页。John的网页当然代表了John的风格。他喜欢不停地更换主页上的内容,而自从若若进入了家中,我们共同的这个女儿就成了John网页上的最主要的内容。是为了我们,这些若若在家中的亲人们。他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把女儿的各种照片放在网上,为的是能让我们时时刻刻知道女儿时时刻刻在做什么。甚至,女儿此刻在做什么。为此,John一定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他的那架数码照相机,并且随时随地为女儿拍照。他为女儿拍照片是为了女儿能留下美国的记忆,但同时也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能以网上照片的方式与遥远的女儿亲近。这是John对我们的最大的关切。

  更深地了解John是在女儿决定在美国做手术的那段日子里。那时候为了若若的手术不断地和John通话。John在那样的关键时刻不仅表现出了一种最善良的情怀,还表现出了他的非常强烈的责任心。特别是在AFS组织不同意女儿在美国接受手术的情况下,John的坚定的立场就更是令我们感动和崇敬。John坚持着,奋斗着,直到女儿的膝伤在美国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不知道是在哪一刻John和南希做出了送若若回家的决定。大概是他们在帮助若若收拾行李的时候,大概是他们带若若去看医生的时候,大概是他们看着女儿拄着双拐蹒跚行路的时候,大概是他们觉得女儿尽管已经摆脱了双拐,但走路还是不如常人的时候,就在那一刻,他们便做出了那个决定,一定要送若若回家。有哪个AFS家长是像John和南希这样的。所有的人在听说了这样的决定之后(包括北京AFS组织的官员们),都不能不为John的举动而感动感叹。这就是John,“John全身心地爱着若若。他担心她的腿。他不能让他的女儿单独旅行,不能让她一个人去走那么遥远漫长的路。”

  然后他们就这样决定了。然后John就开始申请中国的护照。

  读着南希的信。读着南希的信时我哭了。那时候,在为女儿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女儿就要离开他们回国了。他们为分别的这一刻而很难过,而我也在为了南希和John的难过而难过。我不敢听南希说:“说再见是困难的”。不敢听南希说:“John是那么爱若若,当他从天津离开返回波士顿的时候,他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接下来的电话和信就全都是关于John和若若回家的内容了。我立刻给他们发过去了E-mail,我说John能来中国真是太好了。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John来了就住在咱们的新家。问John想到哪里去玩儿。告诉John我们可以去北京,可以看中国古老的故宫和长城。

  John能来真的是太好了。其实我知道我们与John和南希是迟早要见面的,只是女儿的腿伤使我们的见面提前了。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次南希不能一道来。南希不能来是因为她刚刚获得了一份金融顾问的新工作。在波士顿。她是在女儿即将离开的前夕决定接受这份工作的。为了能在家中陪若若,她已经差不多一年不去工作了。所以南希这一次不能来。真的是太想见到南希了,但是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很快就能相见。

  John和女儿回家的具体时间还没有最后定。因为这一切将取决于若若膝伤恢复的情况,取决于她什么时候能够独自行走,信步旅行。若若说手术后医生要求她至少要六周之后才能够旅行。这样她的归期就只能到八月底了。而John和南希又怕若若回来太晚会耽误开学,所以他们就把回来的时间初步订在了8月30日。那时候手术后就已经6周了,而且在8月29日的时候,她也就完成了到布朗医生那里进行的最后一次例行的检查。

  终于,女儿回来又有了一个日期。这真是太让我高兴了。

  从此我们又可以满怀着期望地等她了。等着她在首都机场走下飞机的那一刻。

  最后的一个月。最后的30天。当终于又有了女儿的归期,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又开始焦虑了起来。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很怕出现什么别的意外。因为我所经历的意外实在是已经太多了。

  所以越是在最后的时刻,便越担心。

  突然萦入脑海的不记得是哪一位诗人的诗句了。那诗句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我当时的心情。“近乡情更迫”。怎样的贴切。我就是那样,越是近了女儿的归期,就越是急切了。其实一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30天吗?但是我在乎这30天。从此我要一天一天地眼巴巴地等着她。我决不让她再错过了。那就是我的心情。在最后的一个月里,期盼着,等待着。

  最后的等待

  今天是8月4日。想想女儿的手术到今天已经20天了。不知道20天中她是怎样从卧床到慢慢开始下地到拄着双拐到处走来走去的。不,我是知道的。我知道她每一天在做什么,知道她正在一天天地好起来。我只是看不见。看不见也摸不着。我只是不能亲手去搀扶着她,不能帮助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把电话打给女儿。

  那是我唯一关切她的方式了。把电话打给她。总是打给她。

  那一天她刚好在。她急急忙忙地对我说。那是我不敢相信的,天哪,她说,妈妈我现在不用拐杖也可以走路了。

  才刚刚20天。是的,才刚刚20天。

  一个那么大的手术。简直不可思议,西方手术后的康复过程,竟然和我们有着如此之大的差异。在这里,像这样伤筋动骨不走不动怎么也要一百天。让筋骨在静止中慢慢长好。但是美国不同。至少若若不一样。手术没有几天,手术的创伤还红肿着,大面积的淤血还残留着,医生便鼓励她开始锻炼了。然后她就乖乖地在物理治疗的同时,竟然就开始在康复中心的器械上训练了。能这样吗?然而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训练让她在手术刚刚20天的时候,就可以甩掉拐杖自己走路了。

  这样这个已经不用拄拐的漂亮的小姑娘便可以独自和她的朋友们交往了。交往带给她欢乐。于是她的生活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重新充满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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