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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苏冠兰不是我哥哥吗?给我哥哥的信为什么要先寄到第一师范一个朱老师那里,再转给他本人?”苏姗娜脑海中涌出一连串疑问号:“这信怎么又给送到杏花村来了?凯思修士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女孩的小脑瓜当然解不开这些难题。她索性把信件从玻璃杯下抽出来。信还是封着的,没有拆开。姗姗小心翼翼,将信封拆开,抽出一摞色泽光鲜的信纸;纸质很好,略呈粉红色。随着信纸被摊开,还飘出一缕香气;接着,一行行流畅娟秀的字体映入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那些字仍是用紫色墨水书写的——

  “冠兰,我亲爱的好弟弟……”

  小姑娘开始读,甚至读出声来。字迹毕竟有些潦草,姗姗读起来很吃力。她虽然结结巴巴,但读得很认真,像读课文一样,连花园里又传来脚步声她都没听见。“笃笃”的敲门声响了好几下,她随口应了一声“请进”。客厅门被推开了。随着西斜的阳光倾泻而入,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身材不高,苍白单瘦,穿着素洁的衣裙,肘上搭着一件白大褂,神态显得疲乏。她一眼瞅见了小姑娘,脸上立刻漾出笑意并喊道:“姗姗!”

  “菡子姐姐,菡子姐姐!”苏姗姗一迭连声地叫着,扔开信纸,连蹦带跳地扑了过去。叶玉菡将白大褂挂在门外栏杆上,回身抱住小女孩。由于高兴,还由于一路小跑,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胸脯急促起伏,双颊有点泛红。

  姐妹俩亲热了好一阵才松开,并肩坐到一张长沙发上。

  “校长呢?”叶玉菡环顾四周。

  “查伯伯睡着,还没起床。”

  “哦,”叶玉菡举腕看看手表,“谁把你从南京领来的?”

  “黎先生!听说查伯伯进城去了,他把我交给米勒先生,就匆忙赶火车去了,说是要去塘沽。”

  “是的,”叶玉菡点头,“黎先生去那里有公事。”

  “米勒先生让我在幼稚园待了一阵,下午领我到了这里。他有事先走了。”

  “他告诉了我。听说你来了,我真高兴!出了实验室就往杏花村跑。”

  “菡子姐姐,您开始当大夫,给人看病了?”

  “这不是大夫的白大褂,是实验室工作服。”

  “您中午也待在实验室里?”

  “有些实验不能中断,得连续干几天几夜呢。”

  “菡子姐姐,您的脸色又白又黄,好像有病。”

  “没关系的,姗姗。”叶玉菡收敛了笑容,自言自语似的,“其实,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除了待在实验室里,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哥哥不是去泰山了吗,您为什么不去?”

  叶玉菡瞥了姗姗一眼,没有吭声。

  小姑娘忽然想起哥哥和菡子姐姐的关系一直不好,便“哦”了一声,闭口不言。她幼小的心灵实在弄不明白,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好的姐姐,两个最好的人,为什么就好不起来呢?对她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她多次为此问过爸爸。在小姑娘心目中,爸爸是无所不知的。他每每把年幼的女儿抱在怀里,放在膝头,对着画报和卡通图片,讲述亚马孙河流域的吃人鱼、巨蟒、火蚁和美洲豹,尼罗河畔边的古代神庙、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白令海峡的白熊、白狐、海象和海豹,南极海域的磷虾、企鹅和抹香鲸,等等。爸爸还带她到过青岛天文台、佘山天文台和徐家汇观象台,看过绿林族拥的紫金山正在兴建的大天文台。爸爸无数次登上望远镜操纵座,让女儿把双眼贴在目镜上,向她讲述宇宙的奥秘。

  爸爸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什么都懂,什么问题都能解答。可是,奇怪,只要姗姗一问到哥哥为什么不跟菡子姐姐说话时,爸爸的慈祥和笑意立刻就消失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会紧蹙眉头,表情变得严肃而刻板,有时还捋捋上唇或下巴的胡须;他会半晌不说话,很长时间之后才轻叹一声,继而嘟嚷道:

  “姗姗,你还小,不懂事,别问了……”

  爸爸一定也不懂!不然,他应该能够回答女儿的这个问题,就像回答孩子从地下到天上的无数问题一样。姗姗记得,有两次,爸爸摸摸她的头,好像无限感慨地说:“孩子,将来不要学你哥哥的样,要听爸爸的话,嗯?”

  姗姗是个好孩子。所以,她总是连连点头,眨着眼睛,认真答道:“会的,我一定会听爸爸的话!”

  每逢这种时刻,父亲总是似信非信地打量着女儿。有一次,他还瞅着别处苦笑了一下,嘀嘀咕咕:“哼,听话,听话,稍微长大就不听话了,如今这世道啊!”

  “哥哥不喜欢菡子姐姐,可我喜欢!”小女孩百思不得其解,“我是好孩子,我现在听话,长大了也会听话,可爸爸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呢?”

  苏姗娜想不出个所以然,就不再往下想。但是,此刻的她忽然想起一件亊来,问:“菡子姐姐,我哥哥还有哥哥姐姐吗?”

  “没有。”

  “那为什么有个姐姐写信给我哥哥,叫他‘亲爱的好弟弟’呢?”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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