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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香山红叶,数量最大的叫做黄栌,漆树科黄栌属,是一种灌木或小乔木,占香山树木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现在还没到红的季节。还有一种火炬树,也是漆树科落叶小乔木,入秋后叶片鲜红,果穗如火炬般红艳艳的。”

  黎濯玉寻思:这老头难怪有“百科全书”之称!不久前到紫金山,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紫金山为什么叫紫金山”,博士就滔滔不绝开了:“紫金山并不止叫紫金山,它还叫金陵山、圣游山、神烈山、蒋山一你知道吗,委员长定都南京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紫金山又称‘蒋山’,哈哈,跟他‘联宗’了!”说到这里,教授莞尔一笑,不着痕迹地摇摇头,“委员长认定此山呈弧形铺展,王气尽收;三峰如御案笔架,风水绝佳……”

  “在您看来,”黎濯玉问,“委员长这‘风水’看得怎么样?”

  苏凤麒笑而不答,只是指指几处裸露的崖壁,接着说:“此山的山体由砂页岩、石英岩和石英砾岩构成——前一种是水成岩,后两种是火成岩——这些岩石因铁质晕染而带紫红色,在阳光照射下,特别在斜阳照射下,远看就成了紫金色。”

  三人边走边谈,越走越慢;苏凤麒不时停下来,查看地图,摆弄罗盘,端起望远镜远近眺望,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在拍纸簿上随手记录些什么。今天走的是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山势越来越陡,山径越来越崎岖,山谷中的树丛越来越密,而且顔色浓重,交织成一片片、一层层的紫红、绛红和褐红。显然,这里海拔较高,才能早早地使树叶受到熏染。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几个小时,方圆十数里内阒无人迹,一切都凝固了,周围很美,美得像一幅油画……

  “这是什么地方?”苏凤麒终于停下脚步。

  “我也弄不清。”老韩攒起眉头,“您说了要走一条没蹚过的路。”

  “我所看过的地方,这里最好!”博士仿佛自言自语,“地形好,空气澄净,特别安静……”

  但这“安静”立刻被打破了!不知什么地方响起钟声。奇怪的、略显喑哑的、颤颤悠悠的钟声很神秘,像是从天堂或阴间传来……

  博士问:“这里有教堂?”

  “不知道。”老韩头摇头,“我说了,我也是第一次来。”

  “走,”苏凤麒一摆手,“去看看。”

  沿着荒草没胫之处趔趄几里路后,三人爬上一个山坳。纵目望去,眼前景物奇特:一座褐红色绝壁直插青天,峭壁上错落分布着一些建筑物,包括一座顶端有十字架的钟楼,几座平房和两层楼房,依地形垒砌的院墙状如断垣残壁,看上去像一所修道院。它前临悬崖,后靠绝壁,险峻异常,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相通。院墙和院门全用赤红色岩石砌成,跟整个建筑群落乃至整个绝壁的颜色浑然一体。绝壁朝着正北方,因此,悬崖上的建筑群落完全沉浸在阴影里,不见一个人影,没有一丝声息;加之危崖高耸,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苏凤麒深深吸一口气,好久不说话。最后,他略略一挥手,便拄着手杖,迈开脚步。其他两人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从这里到教堂约半英里,那条惟一的羊肠小道崎岖不平,稍不小心便会失足堕入深渊……

  终于走到院门前了。圆形的门洞很高大,门扇用厚重的木头做成,黑漆剥落,好像从来就没有打开过。门洞一侧竖挂着的一块黑底木牌上勉强可以看出几个原是金色或白色的汉字:西山经院。门洞上方横挂着一块黑底木牌,上面也有一行原是金色或白色的拉丁文,苏凤麒看出来了,写的是“布格杜法拉修道院”。他伸手拉了拉门铃。一种窸窸窣窣的声响自远而近,好久,才听得门内一个沙哑的嗓音和一个单音节:“谁?”

  “嬷嬷,”苏凤麒说,“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

  大门上有个供人出入的长方形小门。小门上有个巴掌大的窗孔。这窗孔咔嚓一下打开了,露出一双被皱纹缠得密密麻麻的、深凹的眼眶,里面嵌着两颗幽幽然的眸子。十几秒钟后,小门打开了。老修女是中国人,瘦得像是一袭黑色道袍裹着的一副骨架。她默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嬷嬷是院长吧?”博士问。

  “是的。”嬷嬷领着客人们往里走,“先生呢,我看像是一位教授。”

  “是的。”

  “先生从欧洲回来?”

  “是的。”

  “从英国回来的?”

  “是的。”苏凤麒奇怪起来,“嬷嬷怎么知道的?”

  “英国人,或在英国长期生活过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股英国气味。”

  苏凤麒发现,老修女并不是一副“骨架”,并不那么冷漠和刻板;而且,身上似乎也带着一股“英国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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