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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共产党员白帆最终战胜了常梅,成为解决胡秉宸民生大计惟一适当的人选。常梅被淘汰出局,日后嫁给了胥德章。由于胡秉宸的这一选择,常梅几十年如一日地和白帆结为亲密战友,一生都在关注等待着,收拾白帆和胡秉宸而后的日子。

  无论如何,对于胡秉宸,白帆有点像他吃着的那碗有点饥不择食又难以胜任的臊子面。

  可是白帆在床上的表现却很够劲,与性欲炽烈的他,可以说旗鼓相当。只是她在高潮来到时,那像指挥员鼓动战士冲锋陷阵、不断“顶住,顶住厂的喊叫,让他觉得和她做爱像是冲锋打仗,而且是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硬仗,使兴味正浓的他略感败兴。

  男人在与女人做爱过程中,大多愿意扮演指挥者、控制局面的强者,而白帆“顶住,顶住!”的喊叫,使他有一种受女人指挥的感觉。胡秉宸又是一个喜欢冒险,有着浪漫气质的人,不但不会恐惧打仗,可能还盼望着有一天在战争中献身。可是做爱和打仗,应该是两回事。

  难怪他和吴为进入状态的初期,会对吴为那样说:“我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嘴唇是这样地柔软、芬芳,和你接吻就好像喝上品龙井‘狮峰’,回味极佳。我和白帆几十年接的吻也不如和你一天多。有个海外的女作家说,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和那个女人结婚,就和她接个吻。和你接吻真是不得了,那真是一个温暖、黑暗、无底的深渊。我有两个野心,一个是娶你做老婆,一个是写三篇文章让人们争论二十年。结果是什么也写不出来,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是你,神魂颠倒,一天十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胡秉宸对吴为这样情话款款的时候,的确忘记了不久前他还对白帆那样的表白:“你也不想想,我能跟吴为那样烂的女人搞关系吗?连她写给我的信,我都如数交你存档了,你还不相信我?”

  随着他和吴为的关系越陷越深,就在白帆开始反击吴为之前,胡秉宸又把这些信,从白帆那里偷了出来还给吴为,使白帆在她的“自卫反击战”中痛失一批重磅炸弹。

  读者可能还记得,本书第二章第一节里的一句话:“除政权易手之外,一九四九年还将是很多事情的分界线。”

  一九四九年以后,胡秉宸眼见周围不少人因忽视这条分界线,继续按照过去的习惯办事;影响了自己大有可为的前程。特别对待女人的习惯,这一条分界线的前后,更是非常不同。

  一九四九年以后的胡秉宸已经相当成熟,懂得了“楷模”在各种台阶上的意义。他必须和白帆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以便同心协力,致力于方方面面“楷模”的营造。

  他们彼此不再旧事重提,而是和和气气地过起日子,比之刚进城就出了“陈世美”的那些家庭,他们可以说是模范夫妻,所以年年得到模范家庭的称号,那块光荣匾也高悬在客厅的门楣上。对于胡秉宸这种出身的人,那块高悬的匾,实在张扬。每当他独自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免不了会对着那块匾,胸有成竹地一笑。如果胡秉宸后来不陷人吴为的情劫并终究不能自拔,他们这个模范家庭还会继续下去,他也不会赶那个“陈世美”的晚集,在如过江之鲫的。“陈世美”之后,给社会一个重新讨伐“陈世美”的机会,好端端地败坏了一世的名声。

  吴为真是害了他,也害了白帆,还有他们一家。

  胡秉宸倒是不再“闹事”了,可能是生活的安定,倒让白帆生出事来。使她在任王局长秘书期间,与王局长“一晌贪欢”,让人想起“饱暖思淫逸”或“积习难改”那样的老话。

  在男性的一统天下,“秘书”对女性可能是个相当危险的职业。不过分析起来,她和王局长的关系不能算是对权力的无奈,也和现在某些“小秘”的种种心计不能同日而语。因为那时胡秉宸也官至局长,她也不缺少经济保障。他们的私情,也像她和柳彤的私情一样,又栽在政治运动上。有;才有干的王局长,不幸于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斗争中被打成右派。他本不必在他的检查中交代与白帆的那点私情,可是他担心,要是他不交代白帆却交代出来;岂不罪加一等?何况那时他已无法与白帆串联,或订立攻守同盟。王局长在共产党内,也算有点资历的干部,和胡秉宸不相上下,就算他和白帆有订立攻守同盟,的可能,根据他的经验,也是无济于事的。从来没有一个攻守同盟敌得过一个又一个政治运动的逼、供、信,仅就这点来说,比国民党厉害多了,国民党怎能不失败?

  事后白帆质问王局长:“谁也没有让你交代这种事,你为什么主动这样做?”

  王局长回答说,“我要是不交代你却交代了呢?你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比如说对那位柳彤同志。”两人的话都很实际,比之他们曾经有过的那段私情,真是无情至极,可也不能说他们谁对谁不对。

  白帆无以应对。如果不是一九四九年后柳彤在“肃反审干”运动中成为审查对象,有人到白帆这里进行外调,白帆也不会沉不住气,外调的人刚说了一句:“柳彤把什么都交代了……”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柳彤不那么彻底的交代,完全彻底地交代出来。白帆其实是个非常坚硬的女人。但女人终究是女人,常常在关键时刻难以把握大局。换了胡秉宸,无论如何不干这样的蠢事。其实白帆自己也不十分肯定,她不屈不挠地掰着指头,对月经期以及往返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日期进行细算,以确定孩子的所属权,但让胡秉宸一声“你还有没有廉耻!”的咆哮,吓得无法研讨下去。他不知道应该自豪还是应该尴尬。这可真是彻底的唯物主义了,连这种事情也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拿到桌面上来,进行这样唯物主义的讨论。

  胡秉宸不止一次地说:“难怪你当初不让他姓我的姓,而是姓了个杨!杨柳,杨柳,杨后藏着‘柳’,再加上个‘白’,真是藏头诗式的好名字。”

  比起白帆在得知他和其他女人关系后的不依不饶,他实在有权就此结束和白帆的关系。但是想到“楷模”的营造,他只能忍痛,对此忽略不计,与白帆相安无事地度过一个又一个他从前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关节。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变得非常简单,到医院查一查血,做一个亲子鉴定,就能迎刃而解。可是出于同样的考虑,胡秉宸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都应该是“模范家庭”。不过名字的问题,实属偶然。没姓胡秉宸的姓,当时只是出于地下工作的考虑。

  幸亏组织上考虑到白帆是个年轻的老干部,又没有什么右派言论,不但对群众封锁了这条消息,还从她和胡秉宸的家庭幸福考虑,对胡秉宸也封锁了这条消息。胡秉宸始终不知道白帆还有这么一个段子,不然这肯定又会成为他的一个杀手锏。政治运动何止在政治上将人置于死地,也让很多人为这些算不了什么问题的问题,丢尽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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