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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平庸的日子里,有时会突然听见一串乐句,像风在哪里摇动了一株异样的树枝。它与众不同,不是一般常说的悦耳。它也不同于古典的庄严、流行的疯狂。我至今还没有找到概括它的语汇。我只是霎时若有所思,一瞬感觉到了心魂被牵扯,有时当场站住,痴痴地听下去。而它却多是似是又非;一阵风飘了过去,就再也追不上。迟钝的失聪的日子又淹没而来,又将久久地不能和它相遇了。

  何止没有听出谱子歌词,即便感觉和滋味也再不能分辨。哪怕固执地寻访,但是已经追问不清——已经与它永远地失之交臂了。

  这样的体验一旦被自己意识清晰,以后再听人议论歌曲音乐,就会觉得难以插嘴。人不会喜欢自己的沉默;可是怎么说得请呢,那种夺魂的神秘和亲切,那种迷人的坦白和浪漫!

  我很少和人谈论歌曲。哪怕是当人们谈到一些受到知识界和青年强烈支持的著名音乐家;更不用说对那些充斥电视的老鼠腔狐狸眼、对那些厕所苍蝇一般嗡嗡繁殖的“伪歌”了。

  渐渐地我必须习惯一个“偏激”的名声。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结论,我在漫长的、差不多走遍了北方的过程里,无数次地审查着自己的感觉。不管手里忙着什么,我的双耳总是在倾听。我用触觉留意,处处盼着与我念盼的歌子相遇。迎着那些清风般吹拂而来的、使我爱恋的歌,我再三地看到了——在这人间和大地上,存在着洗炼的诗句、特定的和鬼斧天工的旋律、还有导致着一种音乐类型的、几乎无可概述的神秘气质。

  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无论谁,在他活一世的路上,都会与音乐——主要是歌,发生若干关系,虽然质类深浅不同。我也一样,我可以用一连串的歌子,把自己的履历编写一遍。

  我回忆起伴奏着各种歌声的过去。追忆中我不住地咀嚼着其中的意味。我不禁吃惊地发现,我居然长久地独自涉水,逆溯着冲腾的水流。那些在往日漫不经心地哼过的小调,正滚滚淹没而来。它们至今仍在强劲地冲刷着我,继续着对我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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