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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鹏从竹条凳上站了起来。

  从营房外远处的山谷中,传来了火色的队列歌声和齐整有力的方砖码垛般的脚步声。

  庆功会结束了。

  接踵而来的,该是对你的审判了。

  难道还会有别的结果?

  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算起来也就刚好70个小时,可对于大鹏来说,犹如整整三年。部队的工作井然有序,依然是发射前的集训,作息时间的紧凑和农忙时的春种秋收一样。可是,这对于他来说,却完全恍若隔世。没有人再把他当成这个营队的一员,白天训练没有人通知他,夜里活动没有人去叫他,就连开饭的号声响过了半个小时,大家有的已经从饭堂擦着嘴巴出来,他若不去吃饭,似乎也没人想起他大鹏还没有吃饭。

  仿佛没有人再记得他了。

  仿佛连军事法庭也把他给忘记了。

  一个逃犯连军事法庭都把他忘记了,那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人群中的一员吗?

  如果法庭真的忘记了前嫌倒好,而法庭却恰恰是因为对你的“战场逃离罪”的记忆,才暂且对你不预理睬,正像对一个有着嫌疑的人,终于拿到了他的罪证,反而对他的监视开始放松一样,这不是更让人坐卧不宁吗?

  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明知道迟早逃不了军事法庭的审判,军队的特殊劳教场有着你的席位,推迟开庭其实是对犯人更严厉更持久的审判。天黑将下来,部队在宿舍进行四季不变的讨论学习。他从宿舍贼一样出来,望望四周的静寂,仿佛黎明前山野上飘动的一片落叶,没有身影,只有细微的声响。最高处营长的宿舍里,一窗灯光亮得如一方薄金。

  拾着己经残破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上去,踩着夜间台阶上的寒冷,他的脚如同赤脚踩在冰上,连整个身子都寒冷得要哆嗦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因为来自内心深处的凄寒,他的心脏不时地冷不凡要紧缩一下,仿佛突然被从法庭伸出的一只大手揪了一把,这一紧缩,就有一个颤抖的白色响声,玎铛一下落在台阶上,如一块白亮的铁片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他的浑身上下,就如那白亮的铁片从青石地面滚动一样,哆哆嗦嗦地发出一串紧张的声音。

  他得不断地停下脚来,稳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继续往营长宿舍走。从二连的最下面一排房子,穿过一连的营房,至营部这层房屋,说起来也不过四层楼样高低,走走停停,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仿佛是从他宿舍的门口,走到了不知设在哪儿的军事法庭的门前。

  在门前站了一会,终于敲响了营长的屋门。

  “进来。”

  他便走了进去。

  营长正在写着什么,脸上是一层兴奋的红润,见是他站在屋内,营长没有说话,依旧半冷地乜了一眼,脸上的红润就收去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如霜中的一张纸一样贴在营长的脸上。他怯怯地站了片刻,努力寻找着往日走进营长宿舍那种上下级礼节后的平等,自动地走过去坐在营长的床上,低头看着营长床下那双洗脚时穿的拖鞋,沉默着长久不语。一切的寻问,一切的自省和自审,都在这低头的沉默中告诉了营长。营部下边的一连,似乎学习已经结束,有往洗漱间去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地传来,就这么坐在沉默之中,时间如冷水一样泡着他们;至尾,营长终于把他的椅子半旋了过来,面对着他。

  “你还知道来找我低头坐坐呀,”营长说,“我每天都等着你这样子过来坐坐。”

  他不语。

  营长说:

  “你打算昨办?”

  他说:

  “我等着发落。”

  营长拿目光盯在他的脸上。

  “怎样发落?

  他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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