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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斧子在一边边玩边唱,唱的都是幼儿园学的歌:

  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小蜜蜂采蜜忙。

  幸福的生活哪里来,

  要靠劳动来创造。

  大妞让刨子也唱一个。刨子就唱:

  槐树槐,槐树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我的闺女还不来。

  说着说着就来了。

  骑着个驴,打着个个,

  光着个屁股挽着个寨儿。

  斧子挑衅似的又唱: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

  刨子自然不甘示弱:

  小耗子上灯台,

  偷油吃下不来。

  ……

  大妞说,咱们不上幼儿园也未必比他会得少,他臭显摆什么呀?

  刨子说,是呀,臭显摆什么呀?

  柱子在单位申请了宿舍楼,新房子钥匙已经拿了,只等着礼拜天就搬过去。为大儿子的搬出,王满堂老两口心里别提那个别扭,不让儿子媳妇去住新房,这话也说不出口,可打心里又实在不愿意。大儿子,该着是顶门立户的柱子,柱子要走了,老两口有种被撤掉支撑一样的感觉。柱子看老两口脸色不太好看,说,爸妈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们可以去退了。

  大妞说,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干吗要走?让你妈知道了说我容不下前窝的儿子。

  柱子说,哪儿能够?妈,要不您跟我们住?

  大妞说柱子们要走那是柱子们的事,孩子得给她留下一个。柱子说小哥俩分开就没了伴儿,也没见过谁家把双胞胎拆开养的。大妞说她身边不能没有孩子。柱子说大妞跟前有门墩。

  王满堂说,门墩那也叫孩子?那是畜生。

  柱子把双胞胎推到大妞跟前,一咬牙说,那您留哪一个?

  大妞毫不犹豫扯出一个说,就要这个。

  大妞还真没挑错,她留下的是刨子。晚上,大妞一边给刨子脱鞋,抱他土炕,一边说,奶奶没挑错吧?

  刨子说,没有。您瞧,线儿还在这儿拴着哪。

  大妞与刨子亲呢。刨子咯咯笑着,让大妞讲故事。大妞就给孙子讲那个永远讲不完也永远讲不腻的老马猴子的故事。

  刨子说,等等,您等我钻进去再讲。

  ……从前哪,王家庄有个大姑娘,长得甭提多水灵了,谁见谁爱。王家庄对面山上呢,有只老马猴子,住在山洞里,一来二去,老马猴子就看上了人家大姑娘……

  刘婶在鸭儿的婚事上有着积极的参与意识,没跟鸭儿商量,礼拜天就硬是给王家领来了一个适龄青年。青年人来得很突兀,连大妞也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刘婶大概是接受了上回的教训,采取了这种突然袭击的手段,以防再有人从中破坏。

  男青年坐在八仙桌前很拘谨,在大妞喝茶的招呼下很实诚地灌水。青年的白衬衣系在灰布裤子里,脚上是一双白球鞋,小分头,一看就是很本分的良家子弟。青年说他是安徽人,在益民食品厂做调点心馅的工作。又介绍了自己老家父母亲兄弟的情况。

  大妞让刨子看看他大姑在干吗,说这边来了个客人。

  刨子过来说他大姑梳头呢,大妞又让年轻人喝茶。青年又喝了一碗。刘婶说这个小张是青年团员,人老实本分,套儿他妈上食品厂去看货,一眼就看上小张了,觉着介绍给鸭儿挺合适。刘婶说,咱们找姑爷图什么,不就图个政治可靠,脾气好吗?能和和美美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大妞问青年每月挣多少。青年说三十六。刘婶说这是没算奖金,他们每月还有八块奖金。大妞说花是够花了,又让刨子看看大姑去,看她磨蹭完了没有。大妞再请青年喝茶,青年又实实在在灌下一碗水。

  刘婶说,小张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吃零食,惟一爱的就是做饭。他烙的饼,有十几层……

  刨子回来说,奶,大姑屋里没人了。

  大妞说,这丫头……这怎么说的……

  鸭儿当然要往外躲,她压根就不想谈什么恋爱,见男朋友,她才没那份心情。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鸭儿正往外走,正巧在门口碰见了织袜厂她的师傅苏赞,也是鬼使神差,偏偏苏赞今天就打王家门口过。鸭儿问她的师傅,怎么到这儿来了。苏赞是南方人,说着一口南方普通话。苏赞说,他要到前门的上海馆子去吃大馅菜馄饨。往常都是坐车,今天他发现从这条胡同斜穿出去再坐车可以省三分钱。来回就是六分,多六分钱在食堂里又可以买一个蛮像样的肉菜。苏赞说完看了看门牌,才知道鸭儿原来就住在这里、离上班的地方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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