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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尽管阿柳千娇百媚,韦先生还是把目光盯在跑来跑去的我身上,盯得我好烦。

  第二天依然如此,阿柳还是抢着伺候了韦先生。姑妈干瞪眼,骂我“狗肉不上席”。

  第三天一早,阿柳找我来了。卸了妆的她几乎是另一个人,没有睫毛,甚至连眉毛也没有,象黄鳝。听别的女招待说,阿柳的胸和屁股都是假的(美国真是无奇不有)!“阿采,祝你走红运呀。”这可不是她一贯的那种甜甜的笑,笑得有点可怕。

  我说不知道如何走了“红运”。

  “别装呆。要硬拼我说不定会败给你。”

  我更不知东南西北了。

  “你是靓女,我呢,就是现在这副样子。我这么早来,就是想看看你是天生的靓,还是跟我一样,画出来的靓。”她一边说一边冷冷地打量我的全身,“你营养好啊。”

  “营养?……”

  “我们听到说,大陆的女仔都是面黄肌痩……你不搽粉,不涂胭脂?”

  我赶忙摇头。

  “我也没你高。”她冷笑,突然跑上来在我身上摸了一把。

  “你要干什么?!”我惊叫起来。

  “你都是真的,简直象假的!”她两眼森人,“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怪不得那老家伙一眼就爱上了你。他倒真识货!啐!”她完全不象以往那样有教养。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颤抖抖地问。我怀疑她会突然拔出什么凶器来宰了我。

  “你这样靓,早晚找一个比他更阔的大亨,何苦跟我这种可怜人争食?”

  “我没有和你争……”

  她忽然流起眼泪:“你在跟我争!就是争!你有姑妈,生活有保障;我异乡异客,找一个靠山多不容易,把自己的身子都搭进去当本钱,来赌,来拼!你去过世界头号赌城拉斯维加斯吗?一走到那个地方,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心惊肉跳’。五块钱一个筹码,扔进去,没了,再扔,还是没了。有人一个筹码能在一眨眼间赢几万,有人会把筹码统统输光——你是要我都输光吗?”

  我渐渐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把我一个清白纯洁的女孩子当她那种人的竞争者,我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是姑妈逼的,迫不得已,她却以为我在和她争那个丑汉子。我和她成了同挡货,实在气死我了!

  “我求你,放一条生路给我吧。”她眼泡哭得虚肿,真丑。

  我奇怪自己怎么会说不出话来。她迅速摘下耳环,扔到我床上:“这是筹码!够吗?……”她又摘下戒指,“十克拉的,这筹码够大了吧?”然后抹下手镯,“全给你!这是我用身子换的,他给的酬金,现在全归你了!只求你别跟我争——你有你的阳关道,何必要定我的独木桥,把我挤到河里!”

  我爆炸了!扑过去,象掸脏东西一样把那堆首饰掸到地上。

  “疯子!女疯子!不要脸!下作坯!”我用咱们大陆最解恨的语言骂道,“滚蛋!滚得远远的!”

  她“滚蛋”了。姑妈解雇了地,为了我。从此那个韦先生不仅中午来吃饭,晚上也成了姑妈客厅里的常客。当然是为了我。我对他的全部感觉,就是恶心。我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姑妈的诱饵,姑妈用我钩了一条大鲸。那家伙同意资助姑妈,因为他们不经我同意已攀上了“亲戚”。

  我跟姑妈大闹:“我不要这猢狲!叫他滚蛋!”

  姑妈说:“男人要什么好看?只要有本事就行。那些白脸小后生,房子也挣不来一套,你跟了他们只好一辈子吃苦头!……”

  “我也不要白脸小后生!……”

  “那你要啥?”

  我气哭了:“你说让我来读书的,我要上学!”

  姑妈一听乐了:“你嫁给他,要上什么学堂由你挑,去伦敦学芭蕾,去巴黎也行……你想想,你见过那么大世面吗?”

  “我不嫁!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不愿意!”

  “你怎么是个犟种?!”姑妈发火了,“我替你拿的主意不会叫你吃亏……”

  “你的主意我全明白,我嫁给谁你才不管呢!只要那个人有钱,能帮你忙,给你好处就行,为你自己发财,你不去看这人的人品、相貌、年龄,他张口闭口都是生意经,我吃得消吗?我为什么嫁给他?你喜欢他你嫁给他好了!”

  这话气得姑妈当晚犯了心绞痛,我也把自己关进小屋里,反锁上门。两天未吃饭,这次是真绝食了。熬到第二天晚上,姑妈抗不过我,倒向我陪不是,因为她现在是求我。韦先生听说我病了,登门探访。姑妈硬把我推出去陪坐,我绷着脸不开口。结果那猢狲反而对姑妈夸我:“你这个侄女真是棵含羞草,典型的东方淑女。我何故至今不再重新成家?也就是为求慕这样的女子。”

  我忍不住想大笑,他太小看人了!他以为我优雅、腼腆……我立刻跑回屋子取了一张相片。他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去:“是……送我的?”

  我不说话,盯着他,等着好戏看。那相片上的我端着枪,横眉竖目,头戴钢盔,身披伪装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一看倒抽一口气;“我以为是杨门女将呢!”

  “203,有人找!”走廊上有人在喊。乔怡忙放下信,起身开门。一位女服务员问:“你叫丁万?楼下有个女同志找你。”说完她匆匆走了。乔怡来不及做任何解释,却见在楼梯口有一个并不眼熟的背影。274

  乔怡问道:“是你找丁万吗?……”

  来人回过头,乔怡认出来了:这女同志正是中午丁万要“相”的那位。好象叫薛兰。

  “听说,他住在这儿……办啥子训练班?”

  “今天是星期天,他回团里去了。”乔怡答道。

  “我就是听他们团里人讲,今晚他加班。”她说。这是—张青春已逝的脸,只有两只眼睛还闪出年轻的光泽。她年龄不小了,大约有三十几岁了。

  乔怡对她说:“你稍等等,我去后面找找看。”

  “我跟你一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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