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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到了机关幼儿园门口,卓小梅正要说再见,罗家豪问她:“你觉得你下的药,魏德正会笑纳吗?”卓小梅说:“我又不是你们生意场上的人,下不起猛药,仅仅因为他看得起老同学,亲自前来揭牌,壮了机关幼儿园的声威,特意表示点小意思而已,吓不着人家的。”罗家豪说:“领导就是领导,揭个牌什么的,搞得兴师动众,报纸电视里风光了不说,过后还有人表示意思。”卓小梅说:“我也是为园里着想。前一阵子机关幼儿园被费有志列入事业单位改制名单,搞得我们焦头烂额,还是魏德正暗中相助,暂时免去这一劫。这改制风看来一时三刻止不住的,今后还得魏德正在后面撑着点。”罗家豪说:“原来你是在找靠山,意思意思也确实是有必要的。但愿你这个靠山靠得稳,靠得住。官场上有两种人,一种已船到码头车到站,进步无望,能捞就捞;另一种还处于上升时期,前景开阔,小钱不太打得动,大钱又怕万一出事,得不偿失,因此格外小心谨慎。魏德正属于后一种人,想让他药来张嘴,估计还不那么容易。”

  这样的分析自然不无道理。若是这样,这几天不是白忙乎了?不过罗家豪这也仅仅是分析,卓小梅还没完全失去信心,说:“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魏德正总得给我点面子吧?”罗家豪笑道:“而且不是一般的老同学。”卓小梅说:“去你的吧。”

  要下车时,卓小梅忽然想起在包厢里见过的那个宋老板,问罗家豪:“那个姓宋的跟魏德正是什么关系?魏德正对他好像有些爱理不理的。”罗家豪说:“这正好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场面上亲亲热热的,相反只是应酬,不是一家人。”

  卓小梅想想也是,说:“确实是这样,不然他也就不会左一个德哥,右一个德哥了。”罗家豪说:“原来你也看了出来。我也是在魏德正那里见过宋老板两次,跟他没有交往,只略知道他是魏德正儿时的伙伴。与魏德正不同的是,宋老板对课本上的东西毫无兴趣,成天惹事生非,老师根本管不了,小学没毕业便辍了学。在外浪荡多年,才又回到维都,做起生意来。据说他做生意的第一笔资金,还是拿着魏德正的房产证去银行贷的款子。后来炒股输了钱,又是魏德正给他帮忙,做成几笔生意。不久前好像在城里黄金码头购得一块地皮,准备开发房产,估计魏德正又暗中扶持过他。”

  这些好像与机关幼儿园没什么关系,卓小梅兴趣不大,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罗家豪也就不再啰嗦,说:“你回去休息吧,下次再聊。”

  卓小梅下车后,罗家豪没有立即将车开走,而是亮着前灯,直照着幼儿园大门。卓小梅偏着头,看看车窗里的罗家豪,说:“快走吧,有人要等不及了。”

  罗家豪知道她指的是谁,说:“没关系,又不是我要她等的。你走吧,你进大门后我再走不迟。”卓小梅心头一阵温暖,朝大门口迈去。进了幼儿园,罗家豪的车灯还在身后亮着,卓小梅转身扬扬手,催他快走。罗家豪这才按按喇叭,掉过车头,朝大街上驶去。

  回到家里,扔下坤包,便开始整理好几天不管不顾的家。女人就是这样,外面工作再辛苦,一旦迈进家门,该忙的还得忙,不像男人们,为了所谓的事业,可以把家庭扔到一边。忙得差不多了,去卫生间洗个热水澡,又将换下的衣物搓洗干净,已过十点。赶紧给母亲打去电话,父母和兵兵一切正常,卓小梅心里也就踏实了。

  放下话筒,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觉得屋里少了什么。没少冰箱电视,也没少沙发茶几,原来是少了一个人。从市委大院出来后,罗家豪请喝茶,卓小梅没答应他,觉得心有挂碍,原来是好几天没见着秦博文了。

  这几个月,为了幼儿园的命运,卓小梅上蹿下跳,也没情绪理会秦博文。因卓小梅不支持自己借钱合伙办厂,秦博文再没在她面前说过这事。事实是各人忙各人的,根本就没机会彼此多望对方一眼。秦博文的工作没什么规律,客户就是上帝,一切以客户为中心,天天应酬到夜深,每次回到家里,卓小梅早已熟睡。与此相反,幼儿园的作息时间却像钉在铁板上一样,一点都不含糊,早上秦博文还在梦里,卓小梅已经出门,赶到办公室。这就好像太阳和月亮,你转你的圈,我画我的圆,互不相干,两人连话都说不上。不过卓小梅还是知道秦博文跟人合伙办了汽车修理厂,一度生意做得还挺红火的。只是近段又听说,购买汽车制造厂的禹老板取得有关领导的支持,竟将厂子转卖给了另一个老板。中国人就是喜欢倒腾,尤其是拿着国字号的企业,你倒得,我也倒得,不倒白不倒,倒了也白倒,哪怕倒得稀烂,反正企业姓国,不是私人的,又没有脚没有手,也不会寻上门来找你的麻烦。只是汽车制造厂这么倒来倒去,产权易主,而秦博文他们的修理厂就是租的原来的厂房,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带来什么麻烦。

  这当然只是卓小梅的推测,也许是她瞎操心了。忽觉倦意袭来,打一个哈欠,进了卧室。扭开床头灯开关,复回去关客厅里的灯。又想起秦博文夜深回来,黑灯瞎火的,找开关不方便,特意留下一盏小瓦灯。也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读过,夤夜的灯是最富有温情的,给夜归人留一盏灯,便是留一盏融融暖意。

  上床后,卓小梅还在为自己这个小动作得意。只是不知秦博文回来后,能否领会自己的良苦用心。也许男人都是粗心的,还以为你是忘了关灯呢。

  这么一想,卓小梅又后悔了,不该留那盏灯。

  后悔着,罗家豪对魏德正的议论忽儿又在脑壳里回响起来。是呀,魏德正这样的政坛新秀,会为你这区区八千元动心么?卓小梅实在太疲倦,这个念头在意识里停留没几分钟,便渐渐稀释了,唯余茫茫一片,无边无垠。

  等到睁开眼睛时,已是新的一天,窗外曙色如乳。打着哈欠坐起来,才发现大床的另一头空空如也。赶紧披衣下床,找遍其他房间和卫生间,也没秦博文的影子。

  只有客厅里的灯仍然亮着,白开水般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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