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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下车后,吴秘书请卓小梅往楼里走。卓小梅瞧一眼头上“栖凤楼”三个大字,说:“魏书记在里面开会?”吴秘书说:“魏书记从县里上来后,市委办在书记楼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套间,还在搞装修,他只得暂时借住在这里。”

  上到二楼,来到东头靠南的1208房门口,吴秘书正要按门铃,门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抬头见是吴秘书,当即伸出双手,将他捞住,使劲摇起来,同时笑嘻嘻道:“吴科回来啦,刚才我还在魏书记面前问到您呢。”吴秘书却只肯出一只手,礼貌地笑笑道:“是陈县长,不坐会儿啦?”陈县长说:“不坐了,你们有事,我以后再来。”跟卓小梅也点点头,侧着身子走了。

  卓小梅甚觉有趣,这陈县长至少是个处级领导,而吴秘书才是个科级干部,可看他讨好巴结吴秘书长的样子,好像他是科级,吴秘书是处级一样。看来官场上的尊卑,有时也不见得总是以级别论,关键还得看处在什么位置。尤其是重要领导身边的人,级别不高,可有些级别不低的人恨不得拿脑袋做凳子,伸到他屁股下面去。

  进了房间,里面却没人,只有窗前书桌上面的笔记本电脑正开着。吴秘书将沙发里的垫子弄正,又扯扯沙发布,给客人让座。卓小梅谢过,抱着包端坐在沙发上。

  吴秘书又给卓小梅倒了杯热茶,这才偏了头朝卫生间方向瞧瞧,说:“魏书记肯定躲在里面。”卓小梅不知何故,说:“魏书记是不是不想见我,才躲了起来?”吴秘书笑道:“哪里是不想见你?肯定是刚才被陈县长逼的。”

  卓小梅有些不解,说:“魏书记是上级,陈县长是下级,莫非猫还怕起老鼠来了?”吴秘书说:“你不知道,那陈县长每次来找魏书记,一缠就是老半天,魏书记没法,只好用这种办法把他晾起来,晾上一阵,他自觉没趣,便会乖乖走人。”

  想不到这个级别的干部,也会有这种不识相的角色,卓小梅说:“幸亏现在宾馆里的客房都带卫生间,不然魏书记还不知往哪里躲呢。”吴秘书说:“是呀,魏书记都不说卫生间为卫生间了,说是避难所。”卓小梅说:“这样的避难所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在里面憋着肯定难受吧?”吴秘书说:“魏书记让我给他弄了个厚厚的海绵坐垫,往马桶盖上一搁,坐到上面,可坚持好一阵。还在里面备了好几本他喜爱的书,趁机读上几页,挺长学问的。魏书记说过,维都市如果多几个陈县长这样的干部,他可在里面读完博士课程。”

  卓小梅忍俊不禁了,说:“等会儿我得学乖,见魏书记要上避难所了,立即出门,免得让他老长学问。一个地方,领导都读博士去了,没人干实事,怎么发展经济?”吴秘书说:“卓园长来了,魏书记还读什么博士?”

  正说着,卫生间的门开了,魏德正拿本书从里面钻出来,说:“听外面的说话声,我就知道小梅来了。”卓小梅从沙发上立起来,说:“我还以为魏书记要拿了博士文凭才肯出来呢。”魏德正哈哈一笑,说:“你也知道这个典故了?”没等卓小梅开口,又指指吴秘书,说:“肯定是你出卖了我。”

  吴秘书笑笑,一脸憨厚的样子。趁机上前半步,对魏德正说道:“魏书记,我去准备一下。”魏德正点头道:“那你去吧。”

  望着吴秘书出了房间,又将门轻轻掩上,卓小梅就在心里想,他是特意给她和魏德正留下说话的空间。领导秘书就是领导秘书,挺灵性的。

  见卓小梅站着,魏德正抬手往下压压,热情地说:“坐下坐下,客不坐,主不安嘛。”卓小梅一矮身子,坐回到沙发上。联想起幼儿园揭牌仪式上,那张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官样面孔,今天的魏德正简直换了个人似的。原来人的面孔是可以随机应变的,特别是官场上的人更是训练有素,能根据不同场合和不同需要,拿出或方或圆,或庄或谐,或真或假的不同的面孔来。不过也难怪,政治舞台嘛,没有多个面孔,不擅长表演,又怎么在舞台上行走呢?

  这么暗忖着,卓小梅抬眼瞟了魏德正一眼。魏德正也正在瞧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卓小梅说:“那您猜猜看?”魏德正说:“你是在想,那天揭牌时,魏德正的架子怎么端得那么足,好像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卓小梅避实就虚,回答得很巧妙:“是呀,我很感悲哀,以为是多年不见,我老得您无法认出来了。”魏德正真真假假道:“我可没觉得你老,你和我梦中的小梅完全一致。”

  当初在省城读幼专时,魏德正对卓小梅的追求自然出自于真情,可十多年过去,魏德正已是官场新贵,而权力是块巨大的磁铁,对金钱和美色格外有吸咐力,也不知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他哪里还会在意你这么个黄脸婆?何况如今男人的舌头一个比一个花,谁敢拿鸡毛当令箭?卓小梅也就说:“别逗我开心了,您以为我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魏德正说:“算被你说对了,我还真是逗你开心的。你想想,我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开不够的会,怎么也推不掉的各种各样的应酬,如果不是为逗你开心,我会那么煞有介事地安排幼儿园的揭牌活动吗?”

  这倒是句实话,卓小梅说:“太感谢您了,我和幼儿园百多号职工永远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魏德正说:“何必往幼儿园职工身上扯呢?”卓小梅说:“可我心里清楚,不是您背后相助,幼儿园恐怕早改制变卖出去,我们已成为下岗人员了。”

  说了一会儿话,有人把门推开了。卓小梅以为是吴秘书,也不在意,不想那人还没进门,却冲卓小梅嚷道:“小梅先到啦!”

  原来是罗家豪。卓小梅有些意外,以为是偶遇,随即明白过来,说:“你们是不是事先约好了的?”罗家豪说:“人家魏书记要领导全市人民建设社会主义,天天忙前忙后的,不事先约好,谁见得着?”

  “你少来这一套。”魏德正说道,回头看着卓小梅,“我跟家豪的联系频繁些。回市里后,一起吃过几回饭了。本来还约过博文,可他总不肯给面子,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推掉了。看来三剑客同时到场还不那么容易。”卓小梅说:“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呢?”罗家豪说:“博文大概是自己不肯来,也不想让你出来见我们。”魏德正说:“他也许是怕我俩横刀夺爱吧?”卓小梅说:“他才不会有这种担心呢,谁爱夺,夺去得了。”魏德正说:“这话是你亲口说的,到时别不认账哟。”

  三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开心,吴秘书从外面走进来,跟卓小梅两位笑着点点头,然后弯到魏德正身前,说:“魏书记,都准备好了。”

  魏德正便起身,对两位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走吧。”卓小梅说:“去哪里?”魏德正说:“本剑客略备薄酬,请梅花鹿和罗剑客赏脸。”卓小梅说:“还有饭吃?能在这里见到二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魏德正说:“你放心好了?不是鸿门宴。”罗家豪说:“鸿门宴也没什么可怕的,我项伯在此,专门给刘邦作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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