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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钟鼎文许下宏愿后,又建议杨登科别让杨前进回去了,有了消息好随时叫杨前进去跟用人单位见面。杨登科想,钟鼎文若能在十天之内把问题解决,杨前进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来回奔波,给交通事业做贡献了,便让钟鼎文将车调了头,送杨登科回了九中。

  聂小菊下班回到家里,见杨前进还没走,一问是杨登科的同学城西派出所所长钟鼎文答应给他找工作,也很高兴,对杨登科说:“做派出所所长的都很有能耐,这事绝对没有半点问题了,也算是去了你一块心病。”

  杨登科的情绪也随之好起来,心头那沉沉的阴霾慢慢稀释了。

  人就是这样,压抑久了,一旦心情好转,体内有些东西就蠢蠢欲动,让你想有所作为。晚上杨登科变得很昂扬,跟聂小菊狠狠地疯狂了一回。事后还激情不退,又紧拥着温存了一阵。人就是这样,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显得格外珍贵,聂小菊兴奋得脸上的红潮久久未退。

  温存够了,还没有睡意,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他们好久没这么开心地聊过了。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给吴卫东送钱的事。聂小菊说:“吴卫东不就是一个小小办公室主任么?没有他,你杨登科难道不在农业局呆了?”

  杨登科觉得聂小菊的话不无道理,在她那亮丽的春光荡漾的额上吻吻,轻声叹道:“话虽如此,可现在司机班归吴卫东直管,他要将你捂着,你能蹿得多高?”聂小菊说:“司机班归他直管,那他又归谁直管?再大的官都有人管着,何况吴卫东一个科级干部。”

  杨登科知道聂小菊的意思,却无奈道:“一级管一级,他这一关你都过不了,你连车子都没有开,天天在司机班里闲着,哪还有机会接触直管吴卫东的人?”聂小菊说:“那也不见得。吴卫东不敢接近你,是因为他还身处人下,有所顾忌,农业局里总还有无所顾忌的吧?”杨登科说:“谁无所顾忌?”聂小菊说:“康局长呀。”杨登科直摇头,说:“康局长跟陈局长是对头,我就是给陈局长开过车,他才把我当成另类的。”

  聂小菊从杨登科怀里滑出来,将身子放平,望着黑暗中的屋顶,说:“你曾给陈局长开过车,康局长把你看成是他的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陈局长已经下去半年多了,你一个司机,又不可能对他当局长的构成什么威胁,他犯得着天天把你当成敌人来提防吗?你别把自己当成康局长的假想敌人了,你也没想过,你有这个资格么?”

  这话让杨登科陡然一震。

  杨登科觉得再不能这么高估自己了。他心里不免活络起来,寻思着要不要把目标放高一点,把胆子放大一点,直接盯住康局长本人。世上的事情那是没个准的,说不定在小领导那里办不到的,到了大领导那里相反容易办成。关键当然是要加大工作力度,争取主动,用时髦话说叫密切联系领导,总不能让领导主动向你投怀送抱吧。

  两人开始策划起如何向康局长靠拢的事宜来。可策划来策划去,觉得送烟送酒招人耳目,送金银首饰或古董珍玩,又怕假冒伪劣,弄巧成拙,看来还是拿钱开路为最上。想那吴卫东对钱有想法,那是因为他还处在不得不有想法的位置,并不见得其他人也要跟着他有想法。古今中外,好像还没有谁发明出比钱更能打动人的东西。

  取得给康局长送钱的共识后,接下来是送多少和怎么送的问题了。杨登科想起在钟鼎文车上自己说过的话,说:“吴卫东不肯收那五千元,原打算干脆将钟鼎文的三千元钱还掉算了,现在看来已成了一句空话。”聂小菊说:“钟鼎文又不缺那三千元,缓一缓再还没事。”杨登科说:“那给康局长送多少?像吴卫东一样五千?”

  聂小菊沉吟半晌,才略有所思道:“康局长比吴卫东地位高,五千元肯定是少了点,至少得加到八千元,八发八发,吉利。不然那是小瞧了康局长。做部下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小瞧领导,无论领导是孔明还是阿斗。如果让领导觉得你小瞧了他,那就什么都免谈了。”

  杨登科对聂小菊刮目相看了,想不到这么有见地的话会出自她那张性感的嘴巴。只是八千元还差了三千元,又到哪里去弄呢?聂小菊似乎看出了杨登科的顾虑,又说:“九中老校长上个月正式退位,一位姓向的副校长接了班。为了响应政府建设小康社会的号召,他上任后立即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办了三个贵族班,二是把临街的教室办公室和电教室都改成门面,全部租了出去,学校立即快步进入小康。学校小康当然还不够,老师们也得小康小康,于是给每位老师发了两千元的小康费。加上咱俩这个月的工资,除去正常开支还有千把块的余额,跟小康费合在一起,正好能凑足三千元。”

  原来聂小菊早就计划好了的,看来她已预谋很久了。杨登科也不知怎么感谢聂小菊才好,为了男人的事业,她真是用心良苦啊。

  现在的关键是怎样才能把这八千元送到康局长那里去,并且要送得他舒舒服服,乐于接受。当然不能直接往康局长手上送,那不仅钱送不出去,还要自讨没趣。杨登科于是对聂小菊说道:“送钱其实是门不小的学问,要掌握好要领,并不容易。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找一个契机接近康局长,不能把好事给做毛了。”聂小菊说:“当然不能做毛了,这回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再失败下去,你这辈子就没有好多出头之日了。”

  杨登科知道聂小菊说的不无道理,却还死要面子道:“你说得也太严重了点,扯到一辈子上去了,我四十不到,不才半辈子吗?”聂小菊说:“电大老师没教过你人到中年万事休这句话吧?你也不掐着指头算算,看还有好多机会等着你。”

  然而将给康局长送钱的事琢磨了两天,夫妇俩也没琢磨出个上佳方案。康局长既没死爹死妈,也没嫁女儿娶媳妇,往往这种时候才是做部下的最激动的时候,也是最能接受考验和发挥聪明才智的时候。可气的是康局长本人也天天如旧,没出什么事。当然不能出大事,比如大面积心肌梗塞,或出车祸严重脑震荡之类,那就没什么戏了。最好是喝酒喝得胃穿孔得打吊针,玩小姐玩出花柳病得住院消炎,这时候去看望领导名正言顺,容易跟领导拉近距离。距离一近,再趁机塞上一把票子,那完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登科终于发现了一个接近康局长的好借口。

  这天司机班里就杨登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杨登科只得像往常一样,翻起桌上的报纸来。翻着翻着,忽然发现了康局长的大名。那是一张有些发黄的省报,报上的日期还是半年前的。上面有一篇关于康局长光辉业绩的长篇通讯,占了大半个版面,署了两位作者的名字,前面那位有些眼熟,好像是省报记者,后面那位是吴卫东。文章里面都是一些肉麻的吹捧文字,把康局长当做气球吹到天上去了。杨登科知道肯定是农业局出了大价钱买的版面,不然人家省报哪有义务吹捧你一个市农业局的局长?如今是一个金钱社会,钱可以买乌纱帽,可以买山买水,甚至可以买爹妈买爱情,自然也可以买表扬买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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