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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第二天一早,谷雨生就拿着手中的龙卡到银行里取了三万元钱出来,用一个大信封装好,来到易水寒的房间里,当着沈天涯的面,说:“水寒,这是昨天夜里程老板托人送到我房间里去的,让我转交给你。”

  易水寒莫名其妙,不肯接钱,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谷雨生说:“这是三万元现金,是预支给你的劳务费,程老板要托你办一件事情,但不是以他个人的名义,而是代表昌永县全体干部群众请你出一马。”易水寒说:“你先说清楚了,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谷雨生的弯子绕得很远,说:“你知道昌永县正在搞大规模的生态效益工程,工程由程老板挂点,我和天涯两个具体负责,这事做成了,可是对全县老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如今省里的启动资金正陆陆续续拨往昌永,如果你能出这一马,对昌永这项事业,将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易水寒说:“谷书记你说了半天,我还是听不懂,你干脆直说吧,要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就是,何况是对昌永老百姓有利的事情,就是你和程老板个人的事,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正报答无门,有个机会为你做点小事,也是给我易水寒面子了。”

  谷雨生把钱塞到易水寒手上,说:“你先把钱收好。”易水寒说:“要我不收钱呢?”谷雨生说:“不收钱,这话我就不好开口了。”沈天涯也帮腔道:“水寒,你就收下吧,这既不是程副书记和雨生私人的钱,也不是向你行贿,是给你的劳务费,不会让你犯错误的。你不收下,谷雨生怕你不尽心去办这事,你就稳稳他的心吧。”

  易水寒没法,只好将钱接住。谷雨生这才坐在易水寒身边,在他肩头拍拍,说:“水寒,你知道李省长前次到我们昌永视察生态效益工程,效果非常好,给我们敲定了七千万元的投资,现在已有部分资金到了位。七千万,老兄,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别说我们昌永县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就是昌都市,去年广东招商,今年上海引资,什么意向投资资金好多好多个千万好多好多个亿,到头来也是白花了差旅费,招得到引得到几个钱?大家都把这叫招鸭引鸡。还是国家投资才实打实啊!李省长手在桌上一拍,七千万就出来了,加上市县的配套资金,都快一个亿了。所以我特意把自己收藏的一方唐代和田玉砚贡献出来,通过程副书记送给了李省长,也算是感谢李省长对昌永的关怀和照顾,另外还希望他督促省直各部门早些把没拨给我们的资金尽快拨下去。”

  说到这里,谷雨生点了一支烟,望着窗外灯火闪烁的城市,继续道:“李省长对这方玉砚挺喜欢的,回省里后就打电话给他的朋友省博物馆宋馆长,请到他家里去玩赏,要他鉴别真伪。好在宋馆长也是程副书记的大学校友,程副书记事先就跟他说了这事,所以到得李省长家里,就一口肯定那方玉砚确实是唐砚。但李省长并不相信宋馆长的话,讥笑他们这些深宅大院里的收藏家,每天看到的都是人家从古墓里挖出来的现成的文物,也没跟民间的赝品直接打过几回交道,看真货头头是道,看伪品并不在行。宋馆长不得不承认李省长说的是事实,愿意推荐靠辨别真假起家的民间收藏家。”

  谷雨生回到易水寒旁边,说:“你说李省长怎么答复他的朋友宋馆长?他说我也不要你推荐了,你推荐一个跟你一样水平的来,不是要害了我?然后他直接说出了你易水寒的大名,托宋馆长跟你联系。宋馆长回去后就打电话把这事跟程副书记说了,程副书记知道你和我还有天涯就在省城,电话嘱我一定办妥这事。”

  一件唐砚后面竞引出一串这样复杂的故事来,也是沈天涯没有想到的。他想谷雨生这么做,既是为了自己和程副书记的前程,也是为了将昌永的事早日办成,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得替他说说话,他知道他的话,易水寒还是会考虑的。于是说:“水寒,雨生把什么都说了,你也听出来了,他也是为了贫穷的昌永老百姓早日致富,才挖空心思讨好李省长的,不管那方唐砚真假如何,你一定要替雨生或者说昌永人民跑这一趟。”

  易水寒长叹一声,说:“天涯打电话给我,要我跟你们到省城来,我就知道你们一切都导演好了的。行,今晚上我就到李省长家里去一趟。”

  见易水寒答应下来,谷雨生松了一口气,立即跟宋馆长打电话,商量好了易水寒跟李省长见面的方式。晚上,谷雨生就开着车把易水寒送进了省委大院。到了常委楼前的树荫下,易水寒要下车了,谷雨生又多此一举地说:“水寒你就说是宋馆长托你来的,千万不要说出程副书记和我的名字。”沈天涯扯扯谷雨生,说:“你放心好了,这样的场面水寒经历得多了。”谷雨生说:“是是是。”

  又拍拍易水寒的肩膀,说:“水寒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易水寒下车进了常委楼后,谷雨生和沈天涯两人就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等着他。沈天涯说:“雨生,你那方唐代玉砚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谷雨生说:“我也不敢肯定,但凭感觉,那玉绝对是和田的,而且是上品,至于砚是不是唐代的,我也说不太清,但从款式和制作工艺看,估计至少是明代以前的。”沈天涯说:“那你不干脆让易水寒说是明代玉砚不就得了?”谷雨生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明代这种玉砚就多起来了,文物价值自然大打折扣,但放到唐代,就是无价之宝了。”

  沈天涯忽然感觉有些疲惫,把身子往靠背上一靠,说:“雨生,如果这方玉砚不是唐代的,你就害惨水寒了。弄不好,我就会失去水寒这个朋友。”谷雨生说:“没这么严重吧?”沈天涯说:“有些东西,在你我这些久居官场的人看来,也许并不觉得珍贵,但在水寒那里,他是看得跟生命一样重要的。”

  谷雨生望望黑暗中的沈天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一时变得无语了,静静地等待着易水寒。

  大约一个小时后,易水寒从楼里出来了。谷雨生立即发动车子,开到易水寒身边,打开车门,让他上了车。谷雨生一边开车,一边讨好地说:“水寒,那方玉砚是什么年代的?”易水寒懒懒道:“谷书记想让它是唐代的,它还会成为宋代或明清的么?”

  谷雨生悬着的心落到了原处。

  也是兴奋,谷雨生免不了又要问及易水寒跟李省长见面时的情形,易水寒开始还冷冷地回答了两句,后来索性懒得开口了。谷雨生也就不好多问,脚上用用力,加大了油门,小车飞速向宾馆开去。

  下车后,谷雨生和沈天涯送易水寒回房,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易水寒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开了门,要进去了,才回头说了一句:“我半辈子的功德,今晚全给毁了。”然后进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谷雨生和沈天涯就凝固在了门外。

  第二天早上,沈天涯去喊易水寒起床吃早饭,敲了半天门,里面也没动静。后来还是服务员过来说,这位先生天刚亮就走了。

  沈天涯靠在门上,只觉得心头一阵沉重。他感到很后悔,不该听谷雨生的,把易水寒叫到省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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