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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他走到门边,拉掉了开关。却发现屋子里还亮着灯,原来是大床边的床头灯还开着。沈天涯只得来到床边,伸手去按开关按钮,却忍不住要去瞧瞧熟睡中的女人:这是一个睡相非常优雅的女人,双颊潮红,鼻息匀称,湿润的双唇微合着,显得风情万种。沈天涯真想伏身下去,吻吻这个女人,又怕惊了她的美梦,便放弃了异念,手在开关上一用力,关掉了床头灯。

  不想他的手却被一双温热的小手捞住了。

  沈天涯一怔,呼吸都显得有些困难了。他握着那双小手,先是放到唇边吻吻,再把它们分开,捂住了自己的腮帮。接着沈天涯低下了头,吻向罗小扇那两片渴望的芳唇。

  在这个深吻里,沈天涯和罗小扇都晕眩过去了,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是门外又一阵鞭炮声将他们从晕眩中惊醒过来。沈天涯怕罗小扇那双依然还捧着他的腮帮的双手凉着,特意握紧了,把它们塞回到热乎乎的被窝里。不想沈天涯的手就触着了里面热乎细腻的肌肤。沈天涯心头一惊,人就僵住了,还是罗小扇抓住他的手,在自己全裸的光溜溜的羊脂玉一般细滑柔较的身子上游走起来。

  沈天涯这才意识到,这个身子已经等候他许久许久了,他再也没有理由犹豫了。

  两个人第二天就离开了楠木村。祝村长和村委会的人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县道上,流着热泪看着他俩上了开往市里的过路班车。车上坐满外出拜年的青年人,但两人还是幸运地在后排找到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他们肩挨着肩,手拉着手,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全身心溢满潮水般丰沛的幸福。这样的幸福感是他们以前从没有过的,他们觉得这就是人间的至情至爱了。

  汽车在险峻的山道上缓缓前行着,远处是崇山峻岭,近处是百丈深渊。沈天涯忽然生出一样异想,巴不得这车子翻下悬崖,这样两个人就永远不再分离了。他把这个想法悄悄说给罗小扇,她捏紧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我同意,就这样决定了。”

  可惜他们没能如愿,汽车很快就到了山下平坦的路段。沈天涯没法不去重温昨晚他们的疯狂和放荡,如果时间是一台石英钟,昨晚他肯定把石英钟后面的电池抽掉,让时间永远定格在那里。沈天涯合上了双眼,他仿佛又回到那张宽大的婚床上,罗小扇那柔软如泥的身子又融化在了他的怀里。

  罗小扇以为沈天涯睡着了,心疼他昨晚的辛苦,就正了正身子,用肩膀枕着他偏着的头。不想沈天涯的眼睛却张开了,手一伸把罗小扇的头搂到自己的怀里。罗小扇说:“你没睡着?在想什么?”批天涯附在她的耳边说:“在想你一丝不挂的样子。”

  罗小扇就揪他的手臂,揪得他呲牙咧嘴的,敢忙讨饶道:“我不啦不啦。”罗小扇这才放了手。沈天涯说:“我忽然想起《红楼梦》里贾宝玉说的一句话,觉得多有不妥。”罗小扇说:“什么话?”沈天涯说:“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觉得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罗小扇说:“何以见得?”

  沈天涯却不吱声了。罗小扇等了一会,见他还闭着嘴巴,捅捅他,说:“你说呀。”沈天涯故意说:“我不说,怕你揍我。”罗小扇说:“你说,我不揍你。”沈天涯说:“真的?说话算数?”罗小扇点点头。沈天涯说:“应该倒过来。女人是泥做的,男人是水做的。”罗小扇说:“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是说女人干净纯洁,说男人是泥做的,是说男人污秽浑浊,你是不是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翻案?”

  沈天涯斜眼望着罗小扇,鬼里鬼气地笑笑,说:“我才不想给男人翻案呢?我是说贾宝玉的话一点不符合逻辑。”罗小扇说:“那你就逻辑逻辑吧。”沈天涯说:“我说女人如泥,当然不是说女人是污泥烂泥,而是橡胶泥。”罗小扇说:“你真会说话。”沈天涯就得意了,说:“有句这样的话你可能也听说过,叫做情到深处人如泥,为情所动的女人真如泥一样,全身都无筋无骨,比如昨晚的你。”

  罗小扇在沈天涯鼻子上一戳。说:“我就知道你心存邪念。那男人是水做的呢,又怎么解释?‘沈天涯说:”这就更好解释了。”

  说了半句,又卖关子不说了。罗小扇的胃口被吊在那里,沈天涯越不说她越受不了,就催他快点说出来。沈天涯说:“你得跟我保证,不要骂我。”罗小扇说:“我骂你干什么?你堂堂的预算处长,谁敢说你半句不是?”

  沈天涯这才放慢语气,说:“你说说看,男人如果不是水做的,又哪来的水?”

  罗小扇咬紧牙关,抓住沈天涯的耳朵狠狠一扯,骂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两人开开心心说着话,汽车不觉就到了昌都市。下车后,肚子有些饿了,便在路边找了个小店子,小饮了几盅。待到他们走出店子,天色已晚。沈天涯要了的士。把罗小扇送到她家楼下。罗小扇却抓着沈天涯的手,迟迟不肯松开,仿佛是生离死别一般。沈天涯只得让司机再往前开,一直到了昌江河边,两人双双下了车。

  夜晚的河岸,寒意袭人,两人却毫不介意,依偎着在河堤上一步步朝前走去。罗小扇望望黑暗中流淌着的河水,幽幽而语:“天涯,感谢造物主让我俩相识相知柜爱,是你让我真切体会到爱一个人同时被人爱着的奇妙的感觉。”

  沈天涯心有所动,将罗小扇接紧点。罗小扇又说道:“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因为有了你。”沈天涯点点头,忙说:“我也一样啊,小扇。”不想罗小扇叹息一声。说:“可是要不了一个月,我的手续就会办下来,以后恐卡呈难得跟你在一起了。”沈天涯说:“非得离开昌都么?”罗小扇说:“本来年前他就要将我的手续跟他一起办走的,是我找借口拖着没给办,现在再不办已经说不过去了。”

  沈天涯松开罗小扇,攀住近水处一棵粗大的古柳,望着浩淼的江水,自我安慰道:“不就在省城吗?想见见面并不是难事。”罗小扇直摇头,说:“就是在一个单位,各人要忙各人的,想单独在一起都不容易,·何况天各一方?”停了停,又说:“我担心的是你这个预算处长,众矢之的,够你受的。”沈天涯说:“当初为当上这个预算处长,我确实花了一些力气,当上这个处长后却觉得好没劲的,谁愿意来做这个处长,说一声,我让贤。”

  罗小扇上前挽住沈天涯,说:“说得轻松,你不贪不占,凭什么让贤?一个男人,又呆在机关里,不思进取,岂不白白浪费了时光?我是想提醒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恐怕并不清楚吧,你从做上预算处长那天起,就有人在动作了,想早些取代你。”沈天涯说:“谁?”

  罗小扇没有直接回答他,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投向水里,偏着头问沈天涯:“你还没忘记徐少林吧?”沈天涯说:“他就在法规处当处长,偶尔相见,怎么忘得了?”罗小扇说:“你知道徐少林在做些什么吗?”沈天涯说:“法规处也有法规处的工作,他总得做点事吧?”罗小扇说:“他根本没几天呆在处里的。”沈天涯说:“他去了哪里?我自从做了这个预算处长,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注意过徐少林?”

  罗小扇笑笑,朝前走去,说:“市委去年不是修了一栋新的常委宿舍楼么?这是房改政策下达前最后一次福利房,是专门解决新进常委的领导住房的,据说年底预算还安排了经费的。”沈天涯说:“这笔经费是在贾志坚的过问下安排出去的,这我记得非常清楚。”罗小扇说:“贾志坚因为是市委常委,也在常委楼里分了一套,这你总知道吧?”沈天涯说:“这事我也没留心过。”罗小扇说:“贾志坚直管财政,你是预算处长,这事你都不留心你还留心什么?有人却比你会抓机遇。”

  沈天涯意识到了什么,说“你是说徐少林很留心这事吧?”罗小扇说:“法规处没事可做,这给了徐少林充裕的时间和精力,他也就天天泡在贾志坚常委宿舍楼的新房里,具体负责装修工程,从设计用材到施工,每一个环节他都监理得十分仔细,不用贾志坚插一下手,而且只让贾志坚象征性地出了一万多元钱。凡是去过贾志坚新家的人都说,别说昌都,就是广东那边,这么高档的私人宿舍的装修也不多见。”

  听罗小扇如此说,沈天涯还有些半信半疑,说:“徐少林还有这一手?那样的装修没有十多二十万拿不下吧?他哪来的这笔经费?”罗小扇说:“你还说在预算处呆着,这点行情都不懂,你就别替徐少林操心了,他决不会从家里拿钱出来去给贾志坚搞装修的。”沈天涯说:“这是徐少林的本事,我沈天涯这一辈子是做不来的。”

  罗小扇却低头笑起来,说:“天涯你别说得这么清白,做预算处长前,难道你没去过傅尚良家?”沈天涯笑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这与徐少林比,又算得了什么?”罗小扇说:“古人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你和徐少林所为,其性质又有什么区别啰?”沈天涯说:“没这么严重吧?”罗小扇说:“其实也不能怪你,世风如此啊,我是担心你的预算处长做不长久。”

  沈天涯倒很坦然,说:“做不长久就做不长久吧,不做这个预算处长,也许就解脱了,我不相信一个大男人,不做这个预算处长就活不下去。”罗小扇上前搂住沈天涯,在他怀里喃喃道:“天涯,我就喜欢你这一份潇洒劲,一个人只要不做金钱和权力的奴隶,就少了奴性,多些骨气。”

  沈天涯在罗小扇唇上吻吻,说:“谢谢你了,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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