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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记者们采访完后,一伙人出了易水寒的家,分三辆的士奔向银兴酒楼。

  席上文化人多,不像喜欢热闹的级别不高的官员喝酒,你敬我劝的,非得灌倒几个不可。大家喝得随意斯文,有喝白酒的,也有喝葡萄酒的,没谁强求。两位教授不太说话,虽然端的白酒,却并没喝几口,倒是手上的筷子还动得勤,对沈天涯点的菜有些兴趣。四位记者在外面混得多。说了几句能喝半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要提升;能喝白酒喝色酒,这样的干部要调走一类毫无新意的旧谚,桌上的气氛才稍稍活跃了一点。

  喝到一半的样子,沈天涯借口出去方便,到总台给银兴的老总打了一个手机,要他马上来一下。沈天涯已不是半年前的沈天涯了,那时徐少林到这里打声招呼,他来吃一顿饭连单都签不了,还要自己掏现金。沈天涯现在可是堂堂预算处长,他轻轻说句话,银兴酒店里谁不觉得是说一不二的圣旨?何况政府是最大的买方市场,预算处不仅是财政局的预算处,同时还是政府的预算处,预算处长代表政府,代表财政局和代表预算处到银兴来吃饭签单,银兴人人脸上增光哪。所以沈天涯一个电话,那老总没几秒钟就屁颠屁颠赶到了。沈天涯把他拉到一旁,吩咐他准备八个红包,其中一千元的五个,两千元的三个,等会儿多签几个单子,注上接待省财政厅领导的事由,把红包外加税金一并签到开餐费里,改日一起结账。

  银兴酒楼除了财政局这样定点的大客户外,一般都收现金,因此总台有的是人民币,老总跟总台服务小姐一说,服务小姐马上按要求把红包准备好,给了沈天涯。这天沈天涯穿的是夹克衫,衣服里面的袋子深,于是把五个一千元和三个两千元的红包分别装进两边袋子,再在外面拍拍,回了包厢。

  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沈天涯以东道主的名义敬众人一杯,然后说道:“水寒凭了勤奋搜集到珍贵的歙砚,更凭了才华和学问考证出就是唐代大诗人自居易的铭砚,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既是对祖国博大精深的古文物的贡献,也是我们昌都市人民的莫大骄傲,我为水寒和白氏歙砚高兴和自豪!同时也感谢各位捧场,特别是两位大教授大专家不辞劳苦,亲临昌都鉴定白氏歙砚,是水寒也是我们昌都人民的荣幸。当然还有四位大记者,你们宣传白氏歙砚就是宣传昌都,为宏扬昌都文化,塑造昌都形象做了大实事。”

  说到这里,沈天涯停顿了一下,想舒缓舒缓语气。两位教授和四位记者都对沈天涯拱了拱手。感谢他的热情招待。一旁的游长江笑道:“你们听见没有,沈处这是以市委领导的口气答谢各位,我也听过几回市领导的即兴发言,哪有沈处这样的门才?沈处可是做大官的料。”大家都说:“是呀,沈处的德也好能也好,早胜过我们市里的领导了。”

  沈天涯莞尔一笑,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大声说道:“各位看水寒的面子,给了我沈某人提供服务的机会,我也没什么酬谢各位的,只准备了几个小红包。见笑了。”说着,先走到两位教授身旁,从左边衣袋里拿出两个两千元的红包,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上。

  两位教授不知如何是好,嘴上嗫嚅道:“这这这这,这怎么要得?”欲拿了红包还给沈天涯。沈天涯伸出两只手,一并把两个教授的手都按住,说:“你们可是省城里来的方家和客人,不是水寒那方宝砚,我想拜识二位,还没这样的缘分,我也是代表水寒尽点地主之宜而已,请一定给我面子。”两位教授这才无奈地收下了红包。

  沈天涯转身来到四位记者中间,从右边衣袋里拿出四个一千元的红包,一人前面放了一个。记者们经常收红包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顺手就将红包塞进了自己口袋,同时不忘对沈天涯笑道:“沈哥这么客气,把我们的胃口吊住了,下次还跟你下馆子。”沈天涯说:“你们这些无冕之王,看得起我,是我莫大的光荣,不是水寒和长江,只怕我沈某人用八抬大轿都抬你们不来哟。”记者们笑道:“我们不坐八抬大轿,只坐四轮小车。”

  沈天涯这么表演着的时候,易水寒一直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感激,懂得沈天涯这是为了自己的事,才如此用心良苦。沈天涯的目光从易水寒头上掠过,看着游长江易雨萍几个没有得到红包的人,笑道:“你们别有意见,我们常在一起吃饭喝酒,今天红包带少了,下次再补礼。”游长江说:“谁答应你下次补礼了?今天不给我们红包,我们就不出这个包厢了。”说得众人都笑。

  沈天涯没理游长江,往自己位置上走去。经过易雨萍身边时,在右边衣袋上摸了摸,故作惊讶道:“呃,怎么袋子里多出厂一个红包?”说着拿出一个一千元的红包,在空中晃了晃,对游长江他们说:“你们几个是不是抽签,谁抽到谁拿这个红包。”

  谁见过抽签拿红包的事?知道沈天涯是逗着大家玩的,都说:“想哄三岁娃娃是不?去你的吧,你那个红包肯定是个空的。”沈天涯就抓过游长江的手,要他摸摸红包。游长江将信将疑地伸手照办了,里面还真是硬崭崭的票子,说:“空倒没空,只恐怕是假票子。”沈天涯把红包抽了回去,说:“假票子也不给你。”又说:“你们都有工资,只有易雨萍在家待业,这个红包是政府委托我代发给她的待业费。”然后把红包放到了易雨萍手上。

  易雨萍刚出校门,哪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上,像是红包烫手一样,手一松,红包掉到了地上。一旁的游长江忙弯腰拣起来,递给她,说:“政府给的钱,不要白不要,你大胆收下,不会犯错误的。”

  闹嚷着喝完最后的团圆杯,一伙人出了包厢。易氏兄妹送两位教授去了宾馆,四位记者回了家,只有沈天涯跟着游长江去了他的小茶馆。

  下了车,迈步踏上人行道,游长江指着门楣上写了自得斋三字的铺面,说:“就在这里了。”沈天涯说:“将茶馆叫斋的,昌都市似是少见。”游长江说:“沾点文气吧,茶究竟不是一般的商品。”

  走进自得斋,里面的摆设也有些别致,对着门口的墙上不摆茶具和茶叶,却是一排书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各类书刊,乍一瞧,还以为这是一个书肆。倒是书柜两旁的字幅点了题,让人驻足:量小不堪容大物,两三寸水起波涛。

  两边墙上都竖着齐顶的大木架,一面是种类齐全的茶叶,一面是琳琅满目的茶具。中间空地上是沈天涯在游长江的茶室里见过的那张别致的根雕茶桌。看来游长江真把这茶馆当回事来经营了。

  一个中年女人就坐在桌旁,沈天涯估计是游长江的夫人了。他听易水寒说过,游长江夫人跟人在外面混了半年,混得并不轻松,听说游长江开了个有些赚头的茶馆,又自己跑了回来。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加上游长江开茶馆需要人手,就不计前嫌,留下了女人。沈天涯笑道:“这是阿庆嫂吧?”游长江笑道:“她是阿庆嫂,那我是谁?是胡传魁刁得一还是郭建光?”

  沈天涯跟游长江女人点点头。这才变戏法似地又从身上拿出那个两千元的红包,说:“今天真是怪事,怎么袋子里又多出了一个红包?”随手塞到游长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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