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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这样范夫人才把酒杯端了起来,跟大家碰了一下。那根粗大的手链在她白净的手腕上晃了一下,显得格外扎眼。沈天涯这一下看得更真切了,手链的款式和大小几乎跟叶君山送给林老师的一模一样,估计定是叶君山送的无疑了。

  沈天涯还注意到,这位范夫人的手,果如叶君山所说,长得修长丰腴,十分好看,真是一副上上佳手相。沈天涯心想,如果这根手链真是叶君山所送,今天又把他们夫妇请到了家里,那么叶君山财务处长的位置应该是十拿九稳了?沈天涯暗暗钦佩起叶君山来,女人哪,只要上了心,想办什么事情还有办不成的么?

  钟点工还在上菜。菜的口味挺不错,荤素搭配得很好,山珍海昧都有,完全符合营养学原理。看来叶君山选这个钟点工也是费了心的。范院长自然很受用,情绪饱满,直夸叶君山能干,安排得这么丰盛。沈天涯说:“丰盛当然谈不上,不过君山对今天炒什么菜,还是动了点小脑筋的,她在这方面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哩。”

  叶君山正在给范夫人夹菜,得意地剜了沈天涯一眼,对范院长说:“院长你可别听他瞎说,我对办厨外行得很,哪有什么理论?如果是单位成本核算什么的,我怕还说得出个甲子乙丑。”沈天涯说:“叶处长怎么也学会谦虚了?到底是在领导面前。”范院长说:“今天没有领导,只有朋友。”又说:“沈处你说说,君山有什么理论?”

  沈天涯跟范院长碰碰杯,喝下一口,用筷子指点着桌上的碟子,说:“范院长你看桌上的这几样菜,虽然说不上珍贵,但搭配在一起却是挺合理的。”范院长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沈天涯说:“有一个传统理论,叫做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不如一条腿的,要想营养结构科学合理,必须走多腿和单腿相结合的道路。”

  在场的人包括外科医生出身的范院长也没听懂这关于腿的理论,一时忘了动嘴巴,等着沈天涯的下文。沈天涯故意停顿一下,夹了一坨羊肉,说:“比如这羊肉吧,是不是四条腿的?”说着将羊肉放人自己碗里。接着夹了一坨鸭肉,说:“这鸭肉是不是两条腿的?”放人叶君山碗里。然后夹了一坨鲫鱼,说:“这鲫鱼是不是一条腿的?”放人范院长碗里;又夹了香菇和海带,说:“这香菇和海带是不是一条腿的?”放人范夫人碗里。

  几个人就懂了沈天涯的意思,范院长说:“是呀,我也见报刊杂志上说过,少吃猪肉牛肉之类,只是没你说得这么形象。”连话不多的范夫人也说:“推敲一下,还真是一条腿的比两条腿的好,两条腿的比四条腿的好,只是不知其中奥妙何在。”

  沈天涯来了神,又发挥道:“这奥妙不是我们这些门外汉说得清楚的,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人类是四条腿,跟四条腿的动物亲近,而跟一条腿的动植物渊源最远,人体内最缺的就是渊源远的动植物身上的东西。”

  就听得范院长直点头,说:“沈处真看不出来,你的专业是财政管理,竟然有这方面的知识。”沈天涯说:“我这是什么知识,都是杜撰的。”范院长说:“那就更能说明你有天才呀。”沈天涯敬范院长一杯,说:“我有什么天才?有天才早当上局长。”范院长说:“你这个预算处长可比局长还局长,你要给谁解决什么问题,拨款单一划就行了,局长要给谁批钱还得你经办呢。”沈天涯笑道:“没这么简单吧?”

  这么相互表扬着,桌亡的气氛也就愈加和谐了。

  不过究竟是家宴,而且下午还有活动,一瓶酒快喝完的时候就停了杯,四个人稍稍吃厂点饭,就下了桌。然后吃了些水果,按照既定方针,开始进行第二个节目,摆开麻将桌,动手砌起长城来。

  范院长前面那一堆最先砌好,一看就知道业务熟练。顺便给上手的沈天涯也砌了几粒,一边说道:“一个中国人,无事可忙;两个中国人,还好商量;三个中国人,拳来脚往;四个中国人,麻将一场。有了麻将,解决了好多社会问题,至少农民运动和工人运动是难得搞得起来了。”沈天涯说:“可不是吗?政府老是大会小会地说,稳定是第一位的,稳定就是最大的生产力,我看可以改成麻将是第一位的,麻将就是最大的生产力,因为麻将就是稳定嘛,这样更加直观,容易让人听得懂。”

  听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有滋有味,两位女人也不甘落后,发表起高见来了。叶君山说:“关于麻将的说法还不多得很?而且很有行业特色,比如跟税务部门打麻将,他们会说,偷税漏税可耻,欠交麻资可恨。跟畜牧部门打麻将,他们会说,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要发财,少生孩子多和牌。”范夫人扑哧一声笑了,说:“还有公安部门打麻将,说是卖淫嫖娼要重罚,袭击警车要严打;和牌结算要现钱,麻将作弊要管严。教育部门打麻将说得也形象,什么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再少不能少麻友,再缺不能缺麻钱。”

  说笑着,正式开了局。

  这时又到了沈天涯午睡的时候,他又显得神志不清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出牌时一点章法也没有。不过这麻将也是怪,有时你小心谨慎,就是按照麻将书上说的套路,每一张牌都计算好了再出手,往往老道失算,和不了几把像样的牌,相反你不管不顾一顿乱打,却乱打乱有理,错加错等于对。沈天涯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连和了三四把牌,有一把还是个大牌,每人都得掏三百多给他,害得范院长掏钱时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坐在沈天涯对面的叶君山自然看到了范院长脸上的表情,她凶一凶地盯了沈天涯一眼,暗暗恨他不识时务。沈天涯的迷糊劲依然没缓过来,也没看到叶君山的眼色,又鬼使神差和了一把。沈天涯前面就塞了满满一抽屉的票子,大张的小张的都有,他也没劲计算,估计两干元应该是足额的了。

  见沈天涯这么不争气,叶君山都快气成心脏病了。偏偏沈天涯依然念经和尚一样,眼睛半开半闭,对叶君山的暗示还是毫无察觉。这事又不能挑明了去提醒沈天涯,叶‘君山只得伸K桌下的腿,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沈天涯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了。

  一清醒过来,沈天涯就再也和不了牌了。沈天涯心想,今天下午如果总也醒不过来的话,岂不要小发一把了?怪不得郑板桥要说难得糊涂。有些时候人一糊涂就变得出色,看来糊涂比聪明的确要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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