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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马程度说:“再自由,我也不抽烟,有钱干点什么不好?花钱买毛病嘛,人财两亏。”

  凌云河瞪了马程度一眼:“谁跟你样啊,一分钱夹在屁股眼里,榴弹炮都打不下来。”

  栗智高不满地看了看马程度,皱了皱眉头,说:“老韩,给咱们讲讲萧副司令吧。”

  韩陌阡假装糊涂,“萧副司令有什么好讲的?”

  凌云河说:“听说萧副司令在别茨山打过游击,又是咱们W军区炮兵司令部的第一任司令员。咱们这次搭上最后一班车,也都亏了他老人家,就冲萧副司令,咱们也得把学习搞上去,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老韩你说是不是?”

  韩陌阡说:“聊天可以,但是不谈萧副司令,背后议论首长是犯忌讳的。再说,我跟你们一样,对首长的情况也很少知道。只有一条可以跟你们讲,这次组建七中队,萧副司令的呼声最高,这确实是铁的事实。”

  马程度突然问:“老韩,萧副司令是什么地方人?”

  韩陌阡顿了一下,作惊讶状说:“中国人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萧副司令是某某省某某县人,你老乡。你今天找去问问,没准萧副司令会把你这个老乡先提起来呢。”凌云河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众人轰然大笑。马程度翻翻眼皮,欲待发作,又忍住了。韩陌阡及时切入正题,问道:“怎么样,学习是不是有点紧张?”

  凌云河说:“有什么好紧张的?当兵几年干的都是这个行当,老科目不费劲,新科目不陌生,直到目前,好像还没有难住。我们倒是希望多学点新鲜内容。我们现在正处于信息时代的边缘,工业时代的机械化装备眼看就走向了穷途末路,未来战争是高科技战争,是信息战争,兵器装备更新很快,我们目前使用的还是二战时期的炮种,显然是落后了。”

  韩陌阡很认真地看着凌云河,说:“看来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呢。”又转向谭文韬等人,问:“你们也有这样的看法吗?”

  谭文韬想了想说:“从理论上讲,是这样的。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在工业时代,战争的因素都是可以预料的,而走进信息时代,装备的更新速度,战争样式的变化速度,都是呈突然爆发状态的,我们真的很难预料明天的真正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还是应该立足现实,兵器虽然落后了,但是基本理论并没有落后,新装备没有跟上来,我们只能把力气用在现有装备上。”

  “我同意老谭的观点。好高骛远是不可取的。”

  马程度很不满意凌云河态度,认为凌云河是在老韩面前故弄玄虚显示自己。老装备怎么啦?老装备你凌云河也不是全都精通,老装备就让咱老马气喘吁吁了。老韩是管训练的,又是萧副司令面前的大红人,你在他面前夸夸其谈什么高科技未来战争,他要是当真了,跟萧副司令一汇报,给你增加一点电子激光微积分什么的,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韩陌阡说:“装备落后是事实,眼下解决不了也是事实。按我的理解,选拔你们到这里学习,一方面是掌握现有装备的指挥技能,更重要的一方面恐怕还是要培养一种精神,或者说是造就一种职业艺术。马程度,你想过没有,从这里出去,你将会有什么变化?”

  马程度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摆着的嘛,从这里出去,咱们就是干部了。”

  “蔡德罕,你说呢?”

  蔡德罕一直是缄默不语的,一般说来,在这样的场合,不点到他,他是不会主动往台前站的。蔡德罕看看凌云河,又看看谭文韬,很没有把握地说:“从这里出去,当干部是……是个变化,不过这种变化还不是根本的,真正的变化还应该是……我也说不好,根本的变化还应该是我们这些人的变化……”蔡德罕一紧张,就语无伦次了。

  魏文建略一沉吟,接过蔡德罕的话说:“应该说,从这里出去,我们最大的变化就是从一个炮手成长为一个炮兵基层指挥员了。”

  韩陌阡深以为然,高兴地说:“是了,大家说得都没错,从这里出去,大家就是干部了,这是第一层次的变化,是身份和形式上的。蔡德罕的看法其实已经接近于本质了,就是魏文建说的,是一个炮兵指挥员了。炮兵指挥员和干部之间,看起来是一回事,事实上又有很大的区别。穿上四个兜蹬上皮鞋,摇身一变就是干部,但是大家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当个炮兵指挥员,绝不仅仅是四个兜和皮鞋的问题。”

  大家连连称是,说,不仅要在形式上当一个干部,还要在思想上找到当干部的感觉。

  八

  夏玫玫和赵湘芗踏遍青山,风光了一圈回到七中队操场上,发现韩陌阡还在跟七中队学员大侃特侃。

  夏玫玫说对赵湘芗说:“瞧瞧,这个鬼男人就是有诲人不倦的精神。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大洲四大洋革命风云都集中在他的后脑勺里。尼克松和勃涅日涅夫打架的事情他都知道。不知道他又在向这些年轻人灌输什么鬼文化。他在机关当参谋憋得慌吧,一个正营级干部差不多也就是个通信员,鸡毛蒜皮忙得屁儿颠颠的还谁都吆喝。这回可逮住机会了。”

  然后就大声嚷嚷:“老阡,憋坏了吧?跑到这里过官瘾来了。”

  韩陌阡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是兄弟们硬要拉着我聊天的,可不是我要过什么官瘾啊。”

  大家也纷纷替韩陌阡不平,说:是我们请老韩帮我们长见识的,老韩可没在我们身上过官瘾。

  夏玫玫笑笑说:“噢,那好,我来过过官瘾。我看你们一个个把炮玩得神出鬼没的,你们说,操练的时候有没有……快感?譬如说,生理上的、感官上的。”

  韩陌阡一听这话不对味道,有点小资产阶级情调,赶紧接上去说:“夏编导有个观点,她认为一个人要想做好一件事情,都要带着艺术精神,只有带着艺术的精神,才会把他所从事的工作当做一种事业,才会真心热爱,热爱了才会创造。你们热爱你们正在从事的工作吗?具体地说,你们热爱你们的炮吗?”

  夏玫玫觉得韩陌阡有点歪曲她的意思,但她知道韩陌阡是故意借题发挥,这个鬼男人总是爱把人的思路往革命大道上引导。

  其实,要让七中队的学员来选择,他们宁可回答夏玫玫的问题——快活、痛快、激动、高兴、舒畅等等,或者恰好相反。那种感觉可以滔滔不绝地说给机关的同志。但是,说起热爱不热爱,涉及到职业态度,就不能信口开河了。大家过去只想把这项工作做好,是任务,是职责,是关系到个人工作成效、进步、成长……前途乃至于人生价值体现等等方面的必须要做好的一份工作,如果是在战争中,还可以站在生死存亡战争胜负民族利益的高度来衡量这项工作。可是,要问热爱不热爱,就不好说了,这东西既不是美女也不是美酒,既不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也不是祖国的锦绣河山,是份工作,大家就尽心尽力去做,没有想到过热爱不热爱的问题。

  常双群说话了:“过去没想过,回过头去认真地想一想,应该说,我们是热爱的。”

  韩陌阡仍然微笑,环视四周,把一个询问的目光落在谭文韬的脸上。

  谭文韬说:“要是不热爱,我们会这么全心全意吗?”再肯定地补了一句:“热爱。当然热爱。”

  韩陌阡说:“谭文韬回避问题的实质。我且问你,是情有独钟的爱,还是干一行爱一行的爱。”

  谭文韬说:“最初是干一行爱一行的爱,是被动的,等到熟练了,熟能生巧了,游刃有余了,就进入艺术状态了,就是真正的热爱了。只有在这个行当里,我们才是尖子,才是你们开玩笑说的明星,能不热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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