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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马复江说,“简单得很,告诉他们什么是信息,再结合古代战争对于信息的运用,就是信息战的基本常识。”

  姜晓彤说,“那也太小儿科了吧,轮训队可都是连以上干部啊。”

  马复江笑笑,说,“在讲台上,你可别把他们看成是营以上干部,就看成是连以上草包就行了——可别说这话是岑师长说的啊。”

  放下电话,姜晓彤有点忐忑,也有点兴奋,当天晚上干了半夜,就写出一份讲义。但她不知道,她将要讲的这一课,实际上就是轮训队开训典礼上的启蒙课。

  岑立昊看了姜晓彤的讲义,说:“不错,看来是动了脑筋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就这么讲,关键是不要紧张,尽情发挥。”

  在姜晓彤的讲义上,岑立昊只写了四个字:“知己知彼。”

  到轮训队开学的那天,辛中峄和刘尹波也到洗剑西大山基地去了,就把姜晓彤捎上。

  轮训队的开学典礼别开生面,所有的首长都没有讲话,第一道程序就是姜晓彤讲课。马复江把姜晓彤带进教室之后,也在下面第一排坐下了。

  值班的区队长是作训科副科长闻登发,少校闻登发下了一道起立——立正的口令,岑立昊、辛中峄和刘尹波也都跟着起立立正,然后,闻登发来了一个不太标准、但是很有力度的向后转,一下子就同姜晓彤面对面。

  姜晓彤知道这是要向她敬礼报告,顿时慌了起来。过去,她见到闻登发是必须先敬礼的,那时候的闻登发很矜持,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随意地回个礼,俨然首长派头。而今天,闻登发居然站得笔直,正正规规地要向她敬礼报告,她自然难免有些慌乱,差点儿就把右手先举了起来。

  闻登发大声报告:“教员同志,88师军官轮训队开训准备完毕,是否开始授课,请指示!值班区队长闻登发。”

  姜晓彤的脸蛋儿通红,连连点头,说:“开始吧。”声音微弱得就像耳语。

  闻登发下令坐下之后,姜晓彤就开始讲课:“各位首长……”

  话音未落,岑立昊就插了一句:“纠正,各位同学!”

  姜晓彤窘了一下,稳住神,说:“各位同学,今天的课目是信息战。首先讲解信息这个概念。什么是信息呢?望文生义,可以把它理解为信号和消息,从理论上讲,信息是一切事物运动的状态和方式,是人们认识这种状态和方式的感觉。人的感觉可以通过不同的器官获得。打个比方,我站在这里,大家看见了我,这就是一个视觉信息的传输和接受的过程。大家听见了我的声音,就是一个听觉信息的传输和接受的过程。我们大家在一个屋子里,会感到温度提高,会感到空气有些变化,我走动的时候大家会感到地面轻微地颤动。这些现象,都是信息传输过程。也就是说,信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刚开始的时候,姜晓彤的表述有些嗑巴,她担心这些过于简单的常识会引起嘲讽。但是,当她的目光正视台下的时候,他发现那些军衔和级别比她高得多的学员们全都老老实实,聚精会神地听课。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有几个师首长在场的缘故,还是归功于她的讲课效果。她往师首长们所在的第一排看了一眼,发现岑立昊的目光充满了肯定和鼓励。她的思路渐渐地畅通了——

  “信息和战争是个什么关系呢?可以说,信息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只要有战争,就有信息在起作用。中国古代军事家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请大家注意这个‘知’,这就是信息。谁能准确地掌握自己的情况和敌人的情况,谁就拥有了战争制胜的主动权,知己知彼这四个字高度概括了信息在战争中的决定性的作用。比方说,如果在这间屋子里发生战斗,所有的信息不用经过任何加工处理,我们每个人的大脑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可以在瞬间对对方的运动状态和方式做出判断和决策,从而本能地决定出打击对方或者躲避对方打击的措施。再比方,在这间屋子里战斗的人,如果有一个人是瞎子,除非有特异的听觉功能,他很难取胜,因为他不知道他的对手在哪里,因而他的进攻是盲目的。同样,他也不知道他的对手将攻击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所以他的防御也是盲目的。我想,通过这几个例子,关于信息的概念和信息与战争的关系,大家应该有个比较清晰的认识了……我这样讲行吗?”

  姜晓彤停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台下一百多个听课的人。

  师首长仍然没有说话,267团副团长郜占青代表学员表了个态:“我感觉小姜同志的课讲得很形象直观……”

  “姜教员!”郜占青作为一个落伍的副团长,随时都在捕捉机会在师首长面前表明自己知错改错的决心,正准备深入地表扬姜晓彤,突然听见一声断喝,浑身不禁一振。

  那声断喝来自于岑立昊。

  郜占青脸色一灰,暗暗叫苦,倒霉,拍马又拍到虎腚上去了。郜占青硬着头皮接着说:“姜教员的课很形象很直观,使模糊和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了。”

  姜晓彤向郜占青微微一笑,这个微笑的含义既有同情,也有感激。

  其实,在这些补课的学员中,并不是所有的人对姜晓彤的课都是心悦诚服,尤其是工兵营副营长严玉林,严玉林对信息战是有点研究的,他之所以背时来到洗剑山下补课,并不是因为军事素质问题,他的倒霉仅仅在于他跟岑立昊见了一面。

  有一天晚上,岑立昊在院子里散步,发现营区东南角有一棵白杨树上被人扎了一刀,估计是警卫连的好事之徒干的。这时候正好严玉林从南门进来,岑立昊就招手让他过来,岑立昊不认识严玉林,但严玉林认识师长,见师长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屁儿颠颠地跑过来,又是敬礼,又是弯腰。

  岑立昊说,“去把警卫连长给我叫过来。”

  严玉林接受指令的时候,呼吸几乎停止,脑袋垂得很低,脖子伸得很长,几乎贴在岑立昊的胸前,恭谦得如同见了救命恩人。

  岑立昊的一句话,换来了严玉林的一连串“是是是”,然后又是一路小跑,紧张得如同打仗。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就拉开了严玉林悲剧的序幕。

  第二天上班,岑立昊把副参谋长韩宇戈叫到办公室,描述了严玉林的样子,让查查是哪个单位的。

  韩宇戈说,“不用查就知道,是工兵营副营长严玉林。”

  岑立昊又问,“他对谁都是这样吗?”

  韩宇戈说:“当然不是,对于下级,他的脑袋是昂着的,只要官比他大,他就是这个德性。”

  岑立昊说,“一个军官,应该有一身正气,该敬礼的时候敬礼,该报告的时候报告,那么卑躬屈膝干什么?你们司令部要了解一下,看看全师有多少干部是这样,找个时间集中一下,给他们上上气节课,要他们懂得什么是礼貌,什么是献媚,什么是真诚,什么是虚伪。那种见了首长就点头哈腰,对部下八面威风的干部,要尽快取缔。”

  不久,在确定首批需要补课的轮训队学员的时候,岑立昊又指示韩宇戈,把严玉林的名字列上。

  马复江有不同意见,认为严玉林军事素质不错。岑立昊说,“军事素质再好也不行,他那个样子我看见就讨厌,让他补一补气节课。”

  就这一句话,严玉林就稀里糊涂地被送到洗剑山下来补课,而且被编在丙区队,至今仍然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对于姜晓彤的课,严玉林要算是这个轮训队里听得最明白的一个人,姜晓彤讲的内容,多数他是了解的,但他的善于讨好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流露出丝毫的不以为然,尽管他懂,他也装得比别人更不懂,更加如饥似渴。

  姜晓彤的课又向前推进了一步:此时,她已经完全进入到讲课的状态,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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