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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范辰光这样一说,酒桌上的气氛顿时急转直下,马新一愣,脸色就拉下了,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酒杯,差点儿就抹泪了。

  岑立昊心里暗暗叫苦,弄得不好这老兄要发难了。今天有林林在场,他可不想跟范辰光交手。岑立昊飞快地检点自己今天又有什么地方冷落或者得罪了范辰光,想来想去可能就是个座位问题,还有就是向范辰光敬酒不主动。发现了问题,他就赶快采取行动,把自己的杯子倒满,站起来端到范辰光的背后,拍着范辰光的肩膀说,“老范你别瞎说,拿自己人出什么气?我看马新实际上是为你幸福得冲昏了头,你还不能让人家谦虚一下。”

  范辰光也把酒杯端起来,哈哈一笑说,“你是首长,我一直等待机会给你敬酒,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首长敬我,我失礼了,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岑立昊说,“老范你不够意思,什么手掌脚背的,今天是我们四大金刚聚会,你排第一。现在,外围都扫清了,该我们两个人粉墨登场了。来,我们喝给大家看看,三杯。”

  范辰光说,“谢谢首长抬举,你喝三杯我就得喝六杯。不过,喝三杯也得有个说法。我的未婚妻连敬你三次,每次都是她一饮而尽,你却只沾沾嘴唇。首长,你架子好大啊!”

  岑立昊一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转身又恢复了,哈哈一笑说,“老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马新跟我喝,我能喝吗?她是你派过来的先头部队,首先对我进行火力压制,待我失去了战斗力,你小子趁虚而入对我一举摧毁之,我不上你的当,我就是要养精蓄锐,跟你决战。”

  说完,又转身向酒桌,“你们大家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酒桌上一片响应,李蓁叫得最响,说:“岑参谋长言之有理,你们大男人斗吧,不要拿我们女人垫背。”

  岑立昊很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得意,趁大家议论的当口,把嘴巴贴在范辰光的耳朵边,低沉地、恶狠狠地说,“范辰光我操你妈,你要是再装疯卖傻,我就把你在前线偷看宋晓玫洗澡的事情捅出去。”

  范辰光像是屁股上猛地挨了一脚,吃惊地看着岑立昊,也压低嗓门恶狠狠地说,“岑立昊我也操你妈,你空口无凭血口喷人我不怕你,你瞎捅更好,反正我也没结婚,没准我还会娶宋晓玫呢。”

  岑立昊一看范辰光这狗日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说:“老范你行行好,就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明天再说吧。没看见我正在谈对象吗?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高抬贵手行善积德吧,今晚别让我难堪了,求你了。”

  范辰光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光芒,嘿嘿,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范辰光大度一笑说,“我怎么让你难堪了?我不就是跟你喝酒吗?你自己多心了。”

  两个人刚嘀咕了几句,那边就有陈春梅和李蓁等人咋呼,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搞什么,把一桌人晾在这里!”

  岑立昊说,“你们哪里知道,三年前我和老范一起到前线去,差点儿翻车掉进万丈悬崖,我们是生死之交啊。好了,不说了,喝酒。我跟老范喝六杯,六六大顺也。”

  范辰光说,“好,首长咋说咱咋做。就来六杯。”

  岑立昊背过脸低声吼道,“叫我老岑,你再喊我首长我还操你妈。”

  范辰光低声回敬道,“你再赖酒我也操你妈。”

  转过身去,岑立昊就是一脸笑容,拿起一只大碗,拖过酒瓶,咕咕咚咚到了一杯,再从杯子倒进碗里,倒一杯,说一句:“第一杯,向马新表示歉意;第二杯,为我和老范生死与共;第三杯,为周晓曾同志促成了四大金刚;第四杯……老范,该你说了。”

  范辰光挺起将军肚,满面春风,慷慨陈词:“第四杯,为了我和老岑大难不死,今天都订了媳妇;第五杯,祝在座的女士小姐更加年轻漂亮,祝林林同志和老岑早日把事办了;第六杯,祝老翟和陈春梅发财发财发大财,这样的活动每年搞他三五次。”

  这么郑重其事地一搞,气氛又上来了,岑立昊和范辰光是六杯,每人都是半碗,局外人也都激情盎然,纷纷加盟,于是乎喝得昏天黑地。除了林林,大家都是好酒量,五瓶泸州老窖喝完了,又喝啤酒,直到男人们全都摇摇欲坠为止。

  酒场散后,范辰光嘟嘟囔囔地提出来要撒尿,岑立昊嘟嘟囔囔地提出要放水,刘尹波嘟嘟囔囔地提出要小便,翟志耘稍微清醒一点,就带着他们去洗手间。进了洗手间,大家便摸摸索索地往外掏东西,普遍觉得有困难,一边掏,岑立昊一边嘟囔说,“他妈的……翟志耘,你下次再搞什么狗屁……四大金刚聚会,我要参加……我,我就是王八蛋。”

  范辰光摇摇晃晃说,“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谁不让搞谁是王八蛋……我操,水龙头怎么长在手上了?”

  翟志耘说,“我要再搞……我就是……王八蛋。老范你站好,别倒。”

  刘尹波说,“四大金刚……算个球,你们统统……是个球。咦,我的球哪里去了?啊?在这儿,走运,还没……丢。”

  说完了,总算把东西掏出来了,刚开始尿,就听见旁边咕咚一声,大家双手掂着家伙,回头一看,范辰光已经仰面朝天,像翻过去的乌龟,两只手两条腿都在肚子上比划,脑袋也拼命地向上挣,但就是挣不起来。范辰光一边比划一边嘟囔,“你们这些……王八蛋,见死……不救,赶快……拉我……起,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人们……”

  大家朦朦胧胧地看范辰光在地上张牙舞爪,有心拉他却腾不出空,每个人的双手都没闲着,都托着一个东西,那东西正在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地向外喷射液体。

  范辰光在地上翻滚了将近三分钟,也骂了将近三分钟,直到大家腾出手来,把他拽了起来。几个人相互搀扶离开了洗手间,像是长征路上掉队的一群老红军。

  二

  第二天是星期天,范辰光一觉睡到九点,起床后胡乱吃了一个剩馒头,推上自行车,到营里转了一圈,见副营长韩宇戈在宿舍里写论文,题目是《论现代战争中步兵的地位和作用》。这是岑立昊就任团参谋长之后布置给团司令部机关干部和各营连分管训练的军事干部布置的任务,每个月每人要交一篇论文,题目事先报告,待司令部批准之后实施。范辰光拿过两张文稿,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么大的题目,这是一个营级干部能够说清楚的吗?这是军委和总部考虑的问题。”

  韩宇戈说,“题目是大了一点,但是结合中东战争,还是有具体事例可以论证的。”

  范辰光说,“一看就知道是岑参谋长的点子,他老兄经常站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看问题想问题。”

  韩宇戈笑笑,未置可否。

  范辰光说:“对了,这个题目就是岑立昊出的,岑立昊有一句话,看问题大处着眼,解决问题小处下手。”他出的题目一般都比较大,这一点范辰光是了解的。在前线的时候,岑立昊关于对峙有过一些思考,写了一篇《对峙与国家防卫》,在军区的《军事论坛》发表了,钟盛英到处炫耀,说266团四大金刚文兼武备,刘尹波是政工干部经常发表军事论文,岑立昊既有实战经验又有领率机关的眼光,范辰光既是基层干部又会写通讯报道。范辰光把这几句话综合起来颠前倒后分析来分析去,觉得对他的评价最低。论写文章他是写得最多,但在钟师长的心目中,一旦岑立昊和刘尹波出手了,他的那些东西分量就不够了。对这一点,范辰光同样不服气——纸上谈兵而已!

  范辰光问了问战士请假的情况,向韩宇戈交代了几句,便推着车子走了。虽然韩宇戈是副营长范辰光是副教导员,但范辰光在韩宇戈的面前总是居高临下,一则他比韩宇戈早当三年兵,二则韩宇戈这个典型是他一手树起来的,韩宇戈在三年内连升两级,他功不可没,所以韩宇戈对他也很尊重,并且经常替他值班。这个星期天营首长值班本来就该是范辰光的,但范辰光要去桥头会马新,这是惯例,每当这种情况出现,韩宇戈就要替他值班,这也是惯例。好在韩宇戈的爱人于燕燕这两年住校,闲着也是闲着,乐得看家,老老实实地完成岑立昊布置的任务。

  岑立昊布置的任务韩宇戈不敢马虎,过去在团教导队的时候,四大金刚里他就对岑立昊高看一眼,以后岑立昊主持266团的军事训练,始终显示了扎扎实实打基础,点点滴滴抓问题的风格。岑立昊说,“战斗力的增长点在哪里?就在解决问题上,解决一个问题就提高一分战斗力。”所以岑立昊是不把拿名次搞锦标当作头等大事的,即便像W-712演练那样重要的行动,钟盛英望穿秋水希望266团拔个头筹,岑立昊还是掉以轻心,很难说那里面就没有故意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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