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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轻微的颠簸中,听辛中峄如数家珍地介绍,钟盛英突然产生了灵感,那就是关于现场会的主体和特色。主题自然是展示战斗力了,特色就是看谁来展示,展示什么,怎么展示。钟盛英琢磨,这些年现场会开多了,飞机坦克大炮,进攻防御拉练演习,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其实大同小异,没有绝活也就没有特色,没有特色也就容易流于一般。今年秋天这个现场会,266团的汇报要别开生面,要出奇制胜。怎么才能出奇呢,266团的兵练得扎实,那就以兵为主体,那就给他上演一台兵练兵、兵教兵、兵带兵、兵管兵的好戏,兵的水平展示了,军官的素质也就不言而喻了。如此,可以不动声色含而不露而又淋漓尽致,真可谓创造性地艺术性地发挥。美哉妙哉!

  钟盛英对辛中峄说,“把精力集中在骨干身上,尽量减少干部科目,多给战士骨干登台露脸的机会。要体现兵的特色。”

  辛中峄说,“明白。”

  车子往前走,钟盛英的思路也跟着往前走,一直走到现场会以外。到今年年底和明年,他可以借这次现场会,以教导队那几张王牌为点,以全团班长和副班长一级骨干以及军械员、卫生员、计算员等等技术骨干为线,带动全团这个面,把兵的文章做足,盘活一台兵戏。这里面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总结,可以引申,可以推广,可以交流……

  想到这里,钟盛英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看见了现场会壮观的场面,主席台德高望重的笑容和266团龙吟虎啸气吞山河的矫健身影,还有那接踵而至的荣誉、祝贺……他不禁有些激动了,情不自禁地哼出了京剧小调“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没想到,扫兴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三

  吉普车开到彰河桥头,突然从桥头的巷子里涌出一群老百姓,拦住了去路。钟盛英的小调儿刚哼到“好一派北国风光”,下面的调儿该拐弯了,但是他拐不好这个弯儿,正试着酝酿,猛觉着车子哮喘两声停了下来,接着便看见车头前像蝙蝠一样迎面扑过来一群人,手里还举着大大小小的白纸黑字,看样子像是告状,就差没有下跪了。钟盛英吃了一惊,还剩半句没有哼出的小调儿便随风飘散,心里不禁一沉:妈的,又捅纰漏了!

  车停稳后,钟盛英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端端地坐着不动。前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副参谋长辛中峄赶紧跳下车子,把群众往桥头堡上引,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不买辛中峄的帐,依然围着车子,七嘴八舌要见钟团长。辛中峄回过头来说,“我就是钟团长,有话跟我说就行了。”

  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朝辛中峄笑笑说:“你哪里是钟团长啊,你是参谋长前面还有个‘副’字呢,跟你说没用。”说着,居然动手拉开了车门,一脸恭谦同时又态度坚决地向车里说:“我们要见钟团长。”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部队的同志……我劝他们通过政府反映,他们就是不听,非要找首长告状。钟团长,我们认识您……”

  钟盛英见隐蔽无效,只得伸出一条腿下了车,站稳之后,挺了挺胸,摸摸风纪扣,缓缓地扫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中山装的脸上,面无表情地开了腔:“说吧,什么事?”

  告状的老百姓多数没见过钟盛英,一看这架势,好家伙,一脸的络腮胡子被刮得铁青,炯炯有神的双眼居高临下,军装笔挺,皮鞋锃亮,透着凛然威严。大家便有点怯场,乱哄哄的吵嚷声顿时平静下来,都把眼睛看着中山装。

  中山装打了打精神,干咳两声,开始介绍来龙去脉。最初还有点吞吞吐吐,说着说着找到了感觉,嗓门就大了。

  原来,“五一”节那天晚上,266团有几个兵到彰河桥北的国营红星熟食店里买烧鸡,几个人围着当班的马师傅七嘴八舌地咋呼,挑肥拣瘦,讨价还价,以此调动马师傅的注意力。而另外两个兵则暗渡陈仓,从旁边的铺面上从容地转移了四只烧鸡,还“顺”走了两瓶彰河大曲。几个兵煞有介事地折腾了十多分钟,马师傅忙得满头大汗,结果连一只烧鸡也没有正经地卖出去。等兵们嘻嘻哈哈地离开,马师傅才发现“兵家之意不在买”,给他来了个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呢。马师傅粗粗一算,被兵们“顺”走的东西价值三十多元,整个就是他老人家大半个月的工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招呼街坊邻居追赶那几个兵。

  追倒是追上了,那几个兵智取粮草得手之后,并没有远走高飞,正龟缩在路西海军滑翔学校西边的塔楼下面大吃大喝,参与吃喝的居然还有海军滑翔学校的两个女兵。那几个陆军男兵见到马师傅等人义愤填膺地追将过来,不仅不乱方寸,反而朝他们挤眉弄眼,照样把骨头啃得咔嚓作响,全然不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人赃俱获之后,马师傅自然要讨个说法,几个年轻气盛的还比划着要动手,但有两个识相的人却劝老爷子算了,说这几个兵是金刚团里的四大金刚,都是高干子弟,天不怕地不怕,打架敢动刀子,在彰河桥北方圆十里都是赫赫有名的,惹不起还是躲远点好,犯不着为这几只烧鸡弄出流血事件来,权当破财消灾了。

  架是没打起来,但马师傅咽不下这口气。那个穿中山装的叫周晓曾,是马师傅的女婿,在北郊区桥头办事处当干事,听岳父说了这件事,觉得岳父吃亏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是袖手不管,也显得自己很没面子,琢磨了半天,说:“好哇,这个鸡他们不能白吃,擒贼先擒王,找他们当官的去。”

  钟盛英是在32岁那年当的团长,1978年也才35岁,是全军区团长中最年轻的之一,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在团长任上,他夹紧尾巴恪尽职守,严于律己两袖清风,而且向以治军严谨被上级看好。倘若不是马师傅声泪俱下地控诉,打掉他的门牙他也不会想到,他竟然在驻军当地干部群众的心目中,莫名其妙地就成了“贼头”。

  血气方刚的266团团长终于在马师傅的面前低下了头,并且从军装兜里掏出了洁白的手绢递给了马师傅,转过头去问辛中峄:“你看,这事像不像本团干的?”

  辛中峄说:“不管是不是本团干的,但可以肯定,那几个兵肯定是桥北部队的。”

  钟盛英冷冷地扫了辛中峄一眼。这一眼让辛中峄后背有点发凉,因为辛中峄是管行政的,这几个兵倘若真是266团的,他是要负管理责任的。

  周晓曾见时机成熟,赶紧凑上前来,双手递过一摞材料说:“首长,我们是经过调查的,不然,您借咱一个胆子咱也不敢栽赃咱们金刚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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