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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王梧桐说,你在想什么?

  冯知良愣了一下,突然说,我在想,要是鬼子突然打来就好了。

  冯知良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连忙说,我是说,鬼子要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我就背着你跑。

  王梧桐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背着我跑吧。

  冯知良说,可是鬼子没有打来,我不能背着你跑,我背着你跑,我犯我们的纪律,你坏你们的规矩。

  王梧桐突然一下子扑过来说,背着我走吧,就在院子里,哪怕只走一圈,就当鬼子打来了。

  冯知良抚摸着王梧桐的背,感觉到身上热血沸腾,山呼海啸,他的两条腿都快支撑不住了,软绵绵的。他知道,王梧桐的房间就在十步之内,只要他抱起王梧桐,那么,今天就是一个特别的洞房花烛夜。他此时真有一点不管不顾的感觉了。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多年,在冯知良的感觉中,每一秒钟都是那样的漫长,每一秒钟他的心灵都在搏斗都在厮杀。终于,他感觉他的腿又长回到他的身上,他的心脏重新按照他的意志跳动,他轻轻地推开王梧桐说,对不起王小姐,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去。

  王梧桐抬起脸,泪眼婆娑。王梧桐说,难道,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冯知良说,等着吧,等着和平的那一天,或者等着胜利的那一天。

  八

  郭得树听完王瑶的报告,沉思良久,对王瑶说,快了,快了,生米就快做成熟饭了,还差一把火候,一定要让他们上床,一定要把他们抓个正着。

  王瑶说,可是,我总不能跟王梧桐明说,必须把他弄上床吧,倘若让王梧桐察觉我们的企图,那就弄巧成拙了。她是真的陷入恋爱当中了,恋爱中的女人是不顾一切的。

  郭得树说,王梧桐是个没脑子的女人,而且处在热恋当中,应该不会有所察觉。你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编几个爱情故事,渲染男欢女爱的甜头,刺激她。

  王瑶说,问题不在于王梧桐,王梧桐现在连羞耻心都没有了,爱得死去活来,冯知良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问题是那个冯知良,他是从太行山过来的,很警觉。

  郭得树说,好,我知道了。你们不要放松,三天之内如果不见成效,我们再想办法。

  在新编第七师,郭得树有双重身份,一重身份是师部的副官长,另一重身份是军统淮上站的站长,这后一个身份,只有章林坡一个人知道。他手下有一男一女两个干将,男的是师部计划室主任龙柏,女的就是书记员王瑶。郭得树给王瑶布置的任务并不复杂,就是给王梧桐创造条件,激励王梧桐的情欲,把冯知良引诱上床,后面的事情就由龙柏来处理了。

  三天过后,这项工作还是没有进展,冯知良不仅没有被王梧桐引诱上床,而且再也不同王梧桐单独会面了。王梧桐利用上厕所的机会,倒开水的机会,传电文的机会,给冯知良递纸条子,冯知良置若罔闻,甚至连军官俱乐部的舞会也不参加了。

  王瑶把情况报告给郭得树,郭得树说,奇怪啊,这个人难道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真的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真的水泄不通刀枪不入?是不是他嫌王梧桐长得丑啊,他妈的王梧桐是黑了点。

  王瑶说,王梧桐是不漂亮,但王梧桐还是很有风情的,王梧桐的眼睛对男人很有杀伤力。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根据过去的情况看,冯知良事实上已经对王梧桐动心了,差点儿就失控过一次。

  郭得树说,去,把龙柏给我叫来。

  见到龙柏,郭得树暧昧地说,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哪个药铺的那种药最管用。

  不到两个小时,龙柏就回到郭得树的办公室说,长官,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城东望城岗配种站的牛津散有奇效,给公马用了,一天可以搞三次。

  郭得树说,好,给我买十天的剂量。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郭得树又请袁春梅的执行小组吃了两次饭,这两顿饭里,冯知良的饭菜里面有了文章。给冯知良下过药后,郭得树好说歹说,又把袁春梅等人请到军官俱乐部跳了两场舞。

  第一次跳舞郭得树就注意到了,冯知良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翩翩起舞身轻如燕了,老是错步子不说,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舞伴,老是往下看。王瑶陪着冯知良跳了一曲,下来附在郭得树的耳边说,成了,这家伙动手动脚的。

  郭得树见时机成熟了,当机立断,布置手下做了个动作,双方执行小组,加上勤杂人员,包括郭得树本人在内,一共有九个人同时患了传染性痢疾,送到随军医院,隔离治疗。

  袁春梅等人患痢疾是真的。国军中尉王瑶似乎尤其严重,一天数次紧急集合,捂着肚子小跑,一蹲上茅坑,就扑扑嗒嗒往下流,完全没有了往日矜持高傲的做派。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般痛苦,冯知良就是个例外。冯知良也是因为痢疾住院的,但是他拉得并不严重,住院的第二天就基本上止住了。

  最近几天,冯知良忽然感到神情恍惚,身上就像被安了一个小炭炉,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白天看见女性,甚至跟袁春梅擦肩而过,他都情不自禁地要多看一眼,而迎面遇上王梧桐,他的眼睛就成了X光透视机,能把里面的物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夜里更是难受,下面始终硬邦邦的,胀得难受,梦里全是干那件事情,一会儿是同王梧桐,一会儿是同江碧云,有时候还有袁春梅和梁楚韵。

  有一次梦得深沉,半夜里病房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影幽灵般地闪进来,他刚要起身,一个热乎乎的肉体拥了过来。朦胧的月光里他看清楚了,那是王梧桐,王梧桐的病号服就像水一样滑落下去,挺起的胸脯在月光里泛着幽蓝的光泽。他猛然警醒,伸出手去奋力推阻,那手却像是安在别人的身上,根本不听他的指挥。冯知良大声呼喊,不行,不能这样,不能犯错误!可是那声音只在心里回荡,还没冲出嗓门,就变成了沉重的喘息,他似乎是被一只手推着拉着,刚刚进入王梧桐的身体,就喷薄而出。

  冯知良钻进了天堂。那一夜,他不知道做了几次。压在王梧桐的身上,他还是不满足,他想再深入一点,恨不能把整个人都发射进去,他想永远埋在王梧桐的身体里面,永远……到了后半夜,王梧桐说,知良,你会娶我吗?

  他说我不知道,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他们会枪毙我。

  王梧桐说,要枪毙就把我们一起枪毙吧,到了那个世界,我们还在一起。

  冯知良不说话了,泪水无声无息地流。王梧桐俯在他的身上,吮吸着他的泪水,那泪水越吮越多,两个人的泪水汇在一起,遍体横流。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冯知良心虚得不敢睁眼,尽管他已经起了大早检查了病房,王梧桐下半夜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他还是心虚,他在心虚中等待,等待袁春梅来传唤他,等待国军的特务来找他,他甚至做好了准备,一旦事情败露,他就一头撞死在病房的墙上。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外面风平浪静。他想,够了,就这一夜就够了,神不知鬼不觉,他把一个男人的福全都享了。既然没有出事,那就悬崖勒马,再也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了。他真希望那是一场梦,什么滋味都尝到了,什么风险都没有。

  到了下午,病房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原来是五号病房的王瑶病情加重了,已经休克了,被转移到急救病房,国军医生正在抢救。

  晚上吃饭的时候,在病号食堂里袁春梅看冯知良的眼光很奇怪,冯知良感觉袁春梅的目光就像刺刀,一直插到他的五脏六腑。冯知良一头冷汗,不敢正视。袁春梅看了一阵说,冯科长,你怎么啦,脸这么白!拉得厉害吗?

  冯知良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说,厉害,一天十八次啊!

  袁春梅吃了一惊说,啊,十八次!那还了得!国民党的医生怎么搞的,想把我们弄死吗?

  冯知良说,啊,不,不,我说错了,我都拉糊涂了,也就两三次。

  袁春梅说,你吃饭有胃口吗?他妈的国民党安的什么心,拉痢疾还给肥肉吃,能吃得下吗?

  冯知良说,啊,是啊,是啊,腻味得很。

  袁春梅看着冯知良,突然惊乍起来,啊,冯科长你还行啊,你都吃了两碗干饭了,这碗红烧肉被你吃了一大半。

  冯知良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儿没有晕过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啊,报告袁副政委,拉得太虚了,吃不下去也得吃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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