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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松冈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又给“皇协军”军官加了一次饷。过去“皇协军”吃二米饭,现在一律白米细面。

  后来常相知专门派杨家岭到天茱山去了一趟,常相知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懑,对杨家岭说,“把我的原话告诉彭先生,就说策反工作遇到了麻烦。他们把‘皇协军’眷属杀了,实在是太过分了!‘皇协军’积怨深重,一心跟鬼子走了。这样冤冤相报,反正的后路也给掐断了,我不能保证履行对彭先生的诺言。”

  杨家岭到杜家老楼之后,把常相知的话原原本本带到。彭伊枫的回答是,“请常团长放心,我们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我们杀的,都是该杀的。至于反正工作,如果常团长和杨大队长爱国之心未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做不了的,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我们决不勉强。”

  尽管这个回答不能尽如人意,但是常相知还是隐隐地领悟了某种启示,就怀着矛盾的心理观望事态的发展。毕竟,被杀的多数是上层军官的眷属,并未波及下层军官和士兵,策反工作还是有余地的。只是,由于眷属被杀的消息,天茱山抗日武装的形象受到了影响。在“皇协军”官兵的眼睛里,那些人都成了残暴的刽子手,再让“皇协军”官兵亲近他们,从感情上不能接受。

  从驻屯军司令部受领任务回到三十里铺,常相知召集中队长以上军官开会,布置到安丰彭塔征粮任务,计划天明开拔。当天夜里,杨家岭派人过来,说是有个重要人物在颜庄,等他会晤。常相知估计是天茱山派人来了,策马冒雨前往。到了杨家岭的大队部,一看见来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人长相十分丑陋,脸上有一块很大的刀疤,自报家门是殷绍发。殷绍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交给常相知一封书信,嘱咐当面看完,看完就烧,烧了就分手。

  常相知看完那封信,仰首呆了半晌,眼睛里才滚落两行热泪,自言自语地说,“明白了,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剑胆琴心,日月可鉴!”

  七

  情报到达松冈的手上,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情报称,天茱山抗日武装获悉日军数路出击,紧急征粮,中央军一个团和新四军七支队一个营,选择东河口至小赤壁一带作为伏击战场,企图围歼秋野大队。

  松冈最初根本就不相信是真的。他估计这个情报又是原信疑神疑鬼造成的。自从在桃花坞插秧的时候被“皇协军”士兵用饭碗砸了,这伙计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了。

  围歼秋野大队?好大的口气!秋野大队有一个加强营的兵力,轻重机枪四十余挺,步枪三百余支,军官都是出类拔萃久经沙场的老将,士兵也多次参加战斗,骁勇剽悍。在枣儿庄战役中,这个大队曾经同国民党军一个师交手,所向披靡,威震鲁南。这样一支部队,岂是天茱山的乌合之众能够围歼的?充其量不过是利用地形,来虚张声势一番罢了。

  但是原信不这样认为,原信似乎把这件事情看得特别严重,认为这很可能是天茱山抗日武装探知“皇军”和“皇协军”大量出动,城内兵力空虚,以围歼秋野大队作为诱饵,吸引陆安州守备兵力出动。应采取避战对策。

  松冈对原信的分析嗤之以鼻。松冈认为,羊群已经送到面前,避战徒落笑柄。虽然“皇军”兵力有限,但是断断没有避战的道理。松冈掰着指头给原信算了一笔账:一个秋野大队,将近五百兵力,这五百兵力至少相当于中国军队五千兵力。加上“皇协军”两个团,总共相当于中国军队八千五百兵力;而中央军一个团和新四军一个营,充其量不过二千兵力,以这样的军队来跟秋野大队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

  从心里说,原信对于松冈的算法不敢苟同,直到如今,松冈还按照刚刚进入江淮时候的状况来衡量中国军队,这是很不明智的。原信认为那时候中国军队一触即溃,是因为对“皇军”战术和武器性能不了解,加之准备不足,因此蒙头转向。但是现在不同了,天茱山明摆着的抗日武装就有两家,近一年来厉兵秣马,在几次反“清剿”和破袭战中,已经崭露锋芒。松冈大佐这样不以为然,早晚是要吃亏的。原信坚持主张,撤回秋野大队,回防陆安州。

  如果按照原信的思路,松冈联队往下的日子可能会好一些,虽然最终在劫难逃,但是毕竟还有还手的余地。

  问题是原信只是个参谋长,松冈是不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松冈坚持要秋野大队将计就计。这一仗打完,对于晦气冲天的“皇军”也是一剂强心针。至于说天茱山抗日武装乘虚而入陆安州,那是连想都不用想的——用中国话说,有这个胆,没这个力。城内仍有一千五百日军兵力,在松冈的心目中,他们至少相当于一万五千中国军队——松冈在进行双方兵力对比的时候,仍然是按照日军一乘以十的公式计算的——更何况,还有“皇协军”千余兵力,“亲善团”五百兵力呢?陆安州离庐州只有一天的路程,离桃花坞只有四个小时的路程。攻打陆安州,这么大的动作,哪能是一夜之间就准备就绪的?

  当然,松冈也不仅仅只有匹夫之勇。松冈说,“一定要保存‘皇军’实力,告诉秋野君,‘皇军’士兵的生命是宝贵的,我们要向天皇效忠,但是必须要让敌人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因此,伏击战应以‘皇协军’为主。”

  原信请示道,“天茱山之敌来势汹汹,恐怕不仅是针对秋野大队的,万一他们向陆安州逼近,那就……要不要向派遣军长官部报告,庐州有一个旅团……”

  松冈手一摆说,“杞人忧天!”

  原信说,“我们不能低估天茱山,那里有相当于五个团的兵力啊!从人数上讲,是‘皇军’的三倍。”

  松冈说,“从战斗力上讲,是‘皇军’的零点三倍!再说,还有‘皇协军’呢。”

  原信说,“‘皇协军’一是战斗力差,二是容易倒戈。”

  松冈说,“饿虎即便投降,猎人也不会收留了。杀父之仇,杀妻之仇,杀子之仇,谁也不会相信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啊!”

  原信说,“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打了这几年仗,抗日武装对于‘皇军’的战术和用兵心理都有心得。兵法云,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动者,动于九天之上。天茱山地形复杂,神出鬼没,我们万万不能大意。”

  松冈不高兴了,笑笑说,“原信君,自从你晋升为中佐之后,作战经验确实有了很大提高,我感到指挥你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原信可怜巴巴地说,“请原谅,原信失礼了。”

  松冈脸一板说,“他就是来攻打陆安州,我也要把小赤壁这出好戏唱到底。来攻就攻吧,看看是他们的脑袋厉害还是‘皇军’的机关枪和迫击炮厉害!”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日,天茱山抗日武装发起的小赤壁伏击战、松冈计划中的小赤壁反伏击战正式拉开序幕,这也意味着,“老头子”酝酿了将近一年的“攥拳”计划正式启动。

  仗打得很蹊跷。秋野以一个中队的兵力作为督战队,机关枪架在小赤壁两面七处制高点上。

  抗日武装的伏击部队并没有真正进入预定伏击阵地,而是在东河口东侧同犄角上的“皇协军”交上了火。秋野判断是抗日武装发现了反伏击意图,请求转移,以避免被暗算。

  但是松冈再一次错过了机会,命令秋野继续向南,正面迎敌,予敌重创之后直插庐舒县城,继续粮食征集工作。松冈就是要让天茱山抗日武装看看“皇军”的气派,就是撤退,也得撤得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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