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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五

  宫临济这段时间心里很不平衡,松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居然还因为传单问题逮捕了他手下军官若干,关了半个月才放出来。要不是他发现得早,动作得快,二团团长常相知就被他们杀掉了。这是什么意思?杀鸡给猴看?老子怎么对不起你们这些狗日的了?

  特别让宫临济不平衡的是夏侯舒城之流,利用帮助鬼子征粮之机,大发横财。宫临济虽然是行伍出身,但对于敛财之道并不陌生,几乎每次征粮,他都要给夏侯舒城算一笔账,光贱买贵卖一项,他计算夏侯舒城至少吞进去两万块大洋,加上高薪和利用职权销售白酒,也就是说,自从夏侯舒城回到陆安州重新开张,他至少已有五万块银元进项了。

  算出这个数字,宫临济骇了一跳,这时候他才弄明白,夏侯舒城可以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只要有钱,哪怕战争把中国灭掉,他也可以跑到美利坚去,怎么能说钱多了没有用呢?他曾经怀疑夏侯舒城办工厂,但松冈不以为然,事实上他也拿不出证据。但是后来他又接到情报,夏侯舒城手下有一个账房先生,确实到南方做生意去了,而且同军火商接上头了。

  这个情报又让宫临济激动了很长时间,但他现在接受了教训,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能向松冈报告,不然的话,这老鬼子屁股眼儿一热,就把他给出卖了。

  宫临济这次拿定主意,一定要紧紧咬住夏侯舒城的账房先生,同时严密监视古井坊的员工。一旦抓到蛛丝马迹——抓到蛛丝马迹怎么办呢?宫临济其实也没有想好,他有很多想法,每一个想法都是那样激动人心。譬如抓住把柄后,首先不是向松冈报告,而是跟夏侯舒城私了,狠狠地敲他一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宫某背着黑锅戴着绿帽子当这个汉奸,绝不能让你们轻轻松松地发大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义之财,见面一半。当然,私了只是第一步的事情,至于能不能就此拉倒,还得看看夏侯舒城这小子到底是做什么的,这小子对老子是个什么态度。

  这样一想,宫临济就平衡一些了。靠山吃山,老子靠枪吃枪,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但是这毕竟还只是个设想,没有等到宫临济要挟夏侯舒城,夏侯舒城却扎扎实实地把宫临济要挟了一下。

  这天凌晨,天还黑蒙蒙的,宫临济突然被夏侯舒城派来的副官叫醒。等他穿戴完毕,夏侯舒城已经端坐在官邸的客厅里了,手里掐着雪茄,不紧不慢地抽着。

  宫临济有些懵懂,问道,“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有劳夏侯先生披星戴月亲自登门。”

  夏侯舒城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看了宫临济一眼说,“宫师长,你的部队要闯大祸了。”

  宫临济问,“怎么啦?是我的部下还是你们‘皇协’官员?”

  夏侯舒城说,“你的部队,有一伙军官,擅自带队狙击方索瓦。”

  宫临济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惊问,“此话当真?”

  夏侯舒城反问,“你说呢?”

  宫临济挠挠头皮说,“我的弟兄对方索瓦恨之入骨,这是不假。但是率兵狙击方索瓦,谅他们还不敢吧?”

  夏侯舒城说,“千真万确,他们已经在月亮岭布置好了。我来通报给你,信不信由你。”

  说完,转身要走。

  宫临济看着夏侯舒城的背影,说了声,“慢!”

  夏侯舒城回过头来说,“有何见教?”

  宫临济说,“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情。我同夏侯先生素昧平生,利益之争难免龃龉,夏侯先生为何冒着风险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宫某?”

  夏侯舒城说,“利益之争有大有小,你我同为‘皇协人员’,唇亡齿寒兔死狐悲,是你我都应该牢记的。”

  夏侯舒城这样一说,宫临济就冒冷汗了,连声说,“多谢多谢,夏侯先生有君子之风。”

  夏侯舒城说,“哪里哪里,作为‘皇协人员’,同在屋檐下,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眼看宫师长即将招来杀身之祸,我不能作壁上观。今日留个人情,与人方便,也是图谋来日自家方便。”

  说完,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夏侯舒城一走,宫临济立即慌神了。首先,他的部下狙击方索瓦,这件事情不用调查他也清楚,不是捕风捉影。其次,他暂时还不知道是谁组织的,有多大的规模。第三,他拿不准这件事情要不要报告松冈大佐。不报告吧,他拿不准松冈大佐以后知道了会怎么处置?报告吧,要是能够将事态控制在爆发之前,报告了就是自讨苦吃。

  但有一点宫临济清楚,那就是要迅速赶到现场,争取把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压下来。

  宫临济连早饭也没顾上吃,叫上卫兵排,骑上马向二团驻地飞奔而去。

  到了二团,见到常相知,宫临济二话没说,就火急火燎地把这件事情通报了。常相知倒是不紧不慢,说:“这有什么?方索瓦这狗日的早就该死了,活该!”

  宫临济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指着常相知说,“你,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准备反水了?”

  常相知说,“师座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就是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力量啊!”

  宫临济说,“那好,你赶快查清楚,是谁带头的,赶紧制止。”

  常相知说,“如果真有此事,制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让他们杀去,反正该杀。”

  宫临济指着常相知的鼻子说,“相知啊相知,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方索瓦是该杀,可是那是我们能够杀的吗?那该由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去杀,由中央军去杀。他现在是松冈大佐的红人,你把他杀了,怎么向松冈交代?那不是找死吗?”

  常相知说,“师长不用担心,真的既成事实,大不了把那几个领头的交出去顶罪。”

  宫临济一拍桌子吼道,“就怕你鸡飞蛋打,谁能顶得了这个罪?你这个当团长的,我这个当师长的,到时候即使不问叛逆之罪,也一定会问失察之罪。松冈大佐是个笑面虎,阴险毒辣,恐怕到时候你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常相知说,“那师座你说怎么办?我把全团集合起来点名,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擅自行动了。”

  宫临济说,“不妥,此事现在还没成事实,防范工作还要悄悄地进行。你马上给我拉出一个连,就说到西边例行巡逻,快速赶到月亮岭,把人给我撤了。”

  一个连的兵力倒是拉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快速赶到月亮岭。离开团部,一路慢腾腾磨皮蹭痒。常相知嘴里一个劲儿吆喝,“快点,月亮岭那边发现了新四军,快去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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