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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你认字儿吗你看?”丁丁无话可说,片刻,他愤愤然发感慨道:“总是大人欺负小孩儿!”

  “那好,咱俩换换,你当大人我当小孩儿。你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送我上幼儿园,你欺负我,好不好?”二人边说边进电梯出电梯,来到楼下的自行车棚。晓雪打开自行车,抱起丁丁放在车后座上:“跟你说丁丁,妈妈这个大人早就当得够够的了!”路边一个电线杆上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寻人启事”,它比它的同类面积要大几倍之多,而且色彩鲜艳,设计别致,伊然是做立于一群草鸡中的雄孔雀、一片矮平房中的大高楼,分外醒目,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阅读,尔后唏嘘感叹:怎么就能把女人和儿子同时丢了呢?晓雪带着丁丁骑车路过时,丁丁一下子发现了那张“启事”,接着就是一声欢呼:“妈妈,那上面有你的名字!”四岁的幼儿园中班小朋友,很是认识几个与自己有密切相关的字。晓雪“嗯”了一声,一下就骑车过去了。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话最多,再有耐性的大人听他们说话,也得有多一半没听进去。

  丁丁拧着脖子继续看,接着又是一声欢呼:“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别说话了,要过马路了!”晓雪喝斥道。她下车,推着丁丁穿过车、人拥挤的十字路口。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消失在她们身后。

  钟锐仍在微机前工作。谭马来了,神采奕奕。钟锐看了他一眼:“看样子是睡过来了……干活吧!”

  “还没吃饭呢。”

  “怎么不吃了来?”

  “想请一个人与我共进晚餐。”

  “不行不行,我思路刚刚打开,这时候绝不能中断……”

  “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请你吃饭干嘛?”

  “那你请谁?”

  “王纯……怎么样,这女孩儿?”

  “别闹着没事儿招惹人家。”

  “我是认真的。”

  “真认真就先去把婚离了。”

  “这观点我不能同意。这好比穿衣服,旧衣服再不好,没有新的之前你也不能把它扔了,扔了穿什么,光着啊,那也不文明啊。”

  “没这么比喻的。”

  “嘿,古人说什么来着?……妻子如衣服!”他说着,挥挥手,走了。

  方向平从经理室出来。通常,他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他来到外间,看到了正专心致志站在传真祝前的王纯,便放轻脚步过去,悄悄站在她身后跟她一块看缓缓走动的传真纸,目光渐渐冷峻起来。

  传真结束后,王纯刚把纸撕下来,方向平就从她背后伸过手去拿走了这张纸。“这传真是给钟总的。”王纯提醒说。

  方向平淡谈—笑:“什么西来塞公司,不过是—家专为外国公司挖人的猎头公司罢了……我跟他们联系。”

  “还是先跟钟总说一声好不好?”

  “这事你不要管了。”方向乎说完走出门,王纯跟在他身后,直到看着他去了机房。她心中感到不安,她不知道钟总看到这传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年薪十万美金的高薪会不会使他离开这里。

  方向平推开机房的门之前,将那张传真收了起来:“嗨,该吃饭了!”

  “再干会儿。”

  “快出来了吧?”

  “什么?”这时,钟锐才回过头来。

  “ARPHA1.0啊。”

  “我说过了,那个不能再搞了。”

  方向平急了:“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吗……”

  钟锐根本不想再说,只摆摆手,转过头去,留给方向平一个后脑勺。

  方向平从机房里走出来,脸都气歪了,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道:“这个钟锐!我恨不得、恨不得现在就开了他!”他使劲拉开领相,“叭”,一颗扣子蹦落在地上,“我这急等着用钱,他却非要搞什么2.0的版本。就想着自己成功成名,就想着自己出入头地,一点全局观念没有,一点不为公司的利益着想……”他越说越气,“他妈的——混蛋!”一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也不管是谁的,扬脖喝了下去,并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方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发生了什么事?

  仍等在办公室的王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方向平注意到了,疲惫地摆摆手:“吃饭去吧。”

  王纯懂事地不问什么就向外走。方向平又叫住了她:“两件事。一,今晚八点我去见西来塞公司的人,你也去。二,通知下午来的那两个理工大的学生,明天九点来公司见我。”稍顷,他又自语道:“我会让钟锐值得,在我方向平面前没有翻不过去的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离不了的人!”

  社会上人际关系复杂,在学校时,王纯就对此有充分的耳闻和思想准备,但遇到具体事儿,比如说,两个老总之间有矛盾时该怎么办,她心里没底。根据情况判断,方总好像并没有给钟总看传真,他是为了别的事在跟钟总生气。为了什么呢?”王纯!”是谭马在叫她。她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她对这个干干净净的小个子印象挺好。

  “干嘛去?”他问。

  “吃饭。”

  “巧了,我正好有个饭局,就在楼下,一块去?”

  “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王纯就跟着谭马走了。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稍微高大一点,稍微英俊一点的男人,王纯会断然拒绝的,但潭马不同,瘦瘦小小的他仿佛没发育成熟的儿童一般。这很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性别。

  “饭局”只有两个人,王纯和谭马。交谈中,王纯还得知了谭马已有家室,而且他与他的“家室”关系恶窑。即使年轻,王纯也懂得,当一个男人向你诉说他婚姻的不幸时意味着什么。因而,当谭马进一步邀请她饭后散步时,她婉辞了。她说她想写封信。

  “可否问一下那个幸运儿是谁?”潭马醋溜溜地问道。

  王纯愣了一下,笑了:“我爸妈……我到这来还没告诉他们呢。”

  谭马释然了:“我说呢,看你也不至于那么轻浮……你写信,我等你。”

  “不行,八点我还要陪方总跟西来塞公司的人谈事儿。”

  “什么事儿非得让你陪!这简直是以权谋私!王纯,咱自己心里可得有点数!”王纯觉着谭马很可笑:“我又不是小孩儿。”

  “犯错误的都是大人。”谭马板着脸道。

  晚上八点半,王纯拎着方总的包,跟方总一道与西来塞公司的杨台先生在一家大饭店的咖啡间里准时就坐。寒瞳落座后,方向平许久一言不发,他右手食指、拇指捏着那柄细长的谈绿色咖啡勺,聚精会神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间回响着美妙的钢琴声,但在王纯的感觉中,四周却充满了寂静无声的压力。

  这正是方向平引而不发的沉默造成的威摄力量。西来塞公司的杨台果然沉不住气了,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时不时原方向平一眼。终于,方向平松开了手中的咖啡勺。杨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方向平指起头,直视着对方开口了,一字一字地。

  “扬台先生,请转告贵方客户,钟锐先生只为本公司工作,什么地方都不去,尤其是,不去外国公司。”

  “方先生,请转告钟先生,薪水、待遇我们都可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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