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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清晨,会扬在厨房将熬好的鸡汤倒到碗里,小心地端着去卧室。卧室,小雨半卧床上,接过汤,默默喝。会扬本来想走,又站住。

  “你真的要要吗?”

  “你不是想要吗?”

  “我不过是想——”止住。

  “你不过是想什么,说呀?”会扬不说。小雨替他说:“你不过是想试探我一下,用这种方法。”

  会扬默认,片刻:“不要了吧,真的不是时候。”

  小雨却道:“我想过了,还是要。不是赌气,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有些事,其实换个思路想一下,就会发现它不是完全行不通的。你看啊,我们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它来了,困难肯定有,但谁又能保证将来就一定没有困难?将来谁也无法预测无法左右,因此,最好的办法是,面对现在,有什么困难就克服什么困难,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会扬怔怔看小雨,说不出话。小雨伸手胡噜了他的头一下:“至于你,以后就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知不知道,前一段时间里,那么多的事情,你成了我最大的一件事?闹情绪,发脾气,”停停,“不学习。”

  会扬说:“我学。”

  小雨说:“正好我休息没事儿,利用这时间,把所有命名性名词找出来——

  所有的又有多少?——咱们一个一个的学,哪怕一天一个词儿呢,一年还三百六十五个呢……”

  受伤后的头一回,会扬哭了:“小雨,对,对不起……”

  小雨抚摸着会扬的头,低吟浅唱地:“好啦好啦!行啦行啦!”母亲对孩子一般。

  2.看望刘会扬

  除了刘会扬,为谭小雨决心要孩子这件事受到震动的,当是陶然了。如此看来,谭小雨真的对刘会扬没有二心,有二心她绝不会要这个孩子;反过来讲,她对刘会扬没有二心,也可理解为对徐亮没有二心。再接着这个逻辑往下说,谭小雨对徐亮既无二心,而她陶然却跟人家大吵大闹,并闹到了人家家里去,导致了人家先兆流产,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一时间陶然心里懊悔,惭愧,内疚,抱歉,自责,生气——生自己的气,百感交集。除了觉着对不起朋友,也觉着对不起徐亮,心里还有一种从此要失去他了的恐慌。总之,陶然这件事做的是全方位的不对。她妈曾一再一再地告诫过她,遇事要紧动脑子慢张嘴,每每在事过之后,她也总是要在心里重温一遍妈妈的教导,但每到真遇到事情,她又绝对做不到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看来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这天下午,病房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护士陶然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站在走廊里沉思一会,下定了决心,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徐亮在办公室里,屋里还有其他三四个医生,陶然也顾不得了,对徐亮说:“徐医生你出来一下。”

  徐亮正写病历,很不情愿,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跟女孩儿发作,最终还是站起来,出去了。他身后几个医生看着他的背影相互会心一笑。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里。

  陶然直截了当:“那天的事,我向你道歉。”

  “什么事?”

  “谭小雨。”

  “你又找她去了?”

  陶然心里又是一阵懊悔——他不知道的事她何苦要说——这时也只好点点头:“具体就不说了。总之是我错了,误会你们了。对不起。”

  “没别的事了吧?我那边病历还没写完——”欲走。

  “等等!……小雨她病假休息,我们去看她一下好吗?”怕徐亮误会,不等他说什么又急急补充:“不是让你和我单独去,苏典典和她老公也去,大家一块。因为,还有,那事,刘会扬也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们一起去,不用说什么,刘会扬也就该明白了。”

  徐亮难以置信:“你都闹到谭小雨家里去了?”

  陶然知错地:“对不起。”

  陶然的态度令徐亮纵有千般不满也说不出口,只能长叹一声:“唉,你呀!你这个脾气真的该改一改了。”

  陶然连连点头:“我改。”

  “谭小雨现在那么困难,作为朋友你不说去帮帮她,还——”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陶然替他说:“——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徐亮忍不住笑了笑:“也没那么严重。算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写病历去了?”

  “那你……去不去呢,看谭小雨?”眼巴巴看徐亮。徐亮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点了下头。陶然立刻满脸放光。“周六上午九点,我们在医院大门口集合。”

  其实陶然所说约典典肖正一块去看小雨完全是临时动议,但是她完全有把握做到。肖正一直在请她创造与谭小雨,确切说,与谭小雨爸爸接触的机会,这不正是一个机会?自从知道谭文冼是谭小雨的爸爸,肖正就认定机会来了,在心里把谭教授定为了他突破VIP售销的主攻目标。为此,还专门把那个跟谭教授有过接触的女职员找了来,向她了解她对谭教授的印象。女职员告诉他,那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的专家。”还告诉他,“资料留下了,但目前还没有反馈过来的消息。”肖正让她复述她当时与谭教授的对话,逐字逐句——这个并不困难,她当时在他办公室待了总共不过几分钟——但当她复述到“用一例给二百块钱”时,肖正痛心疾首地摇头了,说:“你说过,你对他的印象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的专家?”态度陡然严厉,“我说过,跟这种学者型的专家,不能谈钱!刚见面就跟他们谈钱,陡然使他们戒备使他们反感!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对策,钱不是万能的!我们知道我们的VIP是脑神经科的好药,但是同类的好药不止我们一家有,这种时候,谁能够先让用户了解你谁先占领了市场,谁就是赢家。谭文冼是脑神经外科的著名专家,同时又以正派为业内人士称道,这种人的影响力号召力,怎么估量都不过分。”最后,他告诉她了一个原则:对谭文冼这种人,要想达到目的,让他在众多同类产品中选择我们,不要企图收买,只能,感动,感情投资。

  果然,接到陶然的电话后,肖正欣然同意,这不正是一个感情投资的机会?尽管是间接的。

  周六上午,小雨半卧床上,会扬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夫妻二人正在做每天的说话训练。小雨拿起一个杯子:“杯子。”会扬便重复杯子。小雨指着指着画上的汽车:“车。汽车。”会扬便重复车,汽车。如同小孩儿学说话。小雨充满信心,一个一点话不会说的小孩学会说话,不过两三年时间,何况会扬是一个大人,又何况他的障碍仅在于命名性名词?

  门铃响了,门开,家里一下子涌进了四个年轻人,拎着补品,抱着鲜花,顿时,屋子都显得小了。

  陶然代小雨充当介绍人。先对刘会扬介绍肖正:“这位是肖正。”一指苏典典,“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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