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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借尸还魂

  早在三个月前,刘揆一应黄兴之请,由东京匆匆赶回湖南。在东京时,他们为建立一个革命团体的事反复商讨过。刘揆一到了长沙后,便全副心思投入到组建这个团体的活动中。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各方面就绪了。这个团体取名华兴会,对外叫华兴公司,以办矿业为公司业务,在长沙城南门外租一间屋,正式挂牌营业。入会者叫做入股,发给股票,股票即会员证。联络的暗号为:同心扑满,当面算清。这两句话,听起来像是生意场中的行话,其实隐喻“扑灭满清”之意。

  黄兴当时公开的身份是明德学堂的体育教习。明德学堂的监督胡元倓也曾是留日生,明知黄兴在从事革命活动,他也不加干涉。为了更好地掩护自己,黄兴在回国途中,于上海参加了圣彼得堂的宗教仪式,并由该堂中国籍会长吴国光出具介绍信。一到长沙,他便转入长沙圣公会,与会长黄吉亭牧师成了朋友。

  华兴会成立之初,会员近百人,黄兴被推举为会长,刘揆一为副会长,会员中有几个很活跃的人物。一个是章士钊,长沙人,20岁。一个是宋教仁,桃源人,22岁。这二人都是激进的排满派。还有一个胡瑛,只有16岁。胡瑛是湖北人,少时随父母来湖南。不久,父亲和兄长都去世,他便依父亲的一个故友长大。他那时在明德学堂读书,受黄兴的影响倾向革命。胡瑛人虽小,却聪明胆大,黄兴喜欢他,让他参加了华兴会。另有一个河北人张继,22岁。他也是留日生出身,与章士钊是好朋友,此时在明德学堂任历史教习。

  华兴会的宗旨为“驱逐鞑虏,复兴中华”。黄兴和刘揆一认为不能仿效法国大革命发难于巴黎、英国大革命发难于伦敦的办法,因为英法为市民革命,而非国民革命,中国只宜采取雄踞一省、以一省带动数省、从而取得全国革命成功的办法。他们分析了湖南的情况,认为湖南具备首义之省的条件:一是湖南学界士绅界思想日见发达,二是湖南市民思想日见开通,三是湖南眼下荒情严重,易于号召。此外,湖南还具备一个较外省更为有利的条件,那便是湖南会党众多,其中势力最大的是哥老会。

  湖南哥老会各派系纷纷占山结会,开堂放票。他们不仅互通声息,而且还和四川、湖北、江西、安徽、江苏等省的哥老会有密切的联系。黄兴、刘揆一根据各方面的调查,估计湖南各种山堂会党的徒众约有12万人,若把四川以及长江中下游各省的人加起来,则有6、70万。这些会党的头目不少已和朝廷结下了大仇,愿意加入排满的行列。会党徒众多有武功,能开枪放炮,且不怕死,敢于铤而走险。若把他们组织起来,会很快成为一支推翻朝廷的强有力的军队。黄兴一向留心会党,知道长江流域各省的哥老会有一个众头领所共同钦服的首领,此人名叫马福益。

  还在东京的时候,黄兴对刘揆一说起马福益的事,刘便将自己与马的那段往事告诉了黄兴。黄兴希望刘揆一利用这段关系。回国后,他们四处打听马福益的踪迹,却无法找到。一个多月后,刘道一从东京回来,将杨度所说的寻找方法告诉黄兴和哥哥。黄兴笑道:“国内四方豪杰都不知道,国外的一介书生反而有他的联络暗号,真是有趣得很!”

  按照杨度所提供的三马信号,刘道一在雷打石窑场里与马福益的部下马树德取得了联系,并通过马树德见到了马福益。在民族大义的激励下,马福益同意与黄兴见面。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马福益与黄兴在湘潭茶园铺的废煤洞里见了面。当马福益得知陪同黄兴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便是自己寻找了多年未曾谋面的救命恩人刘揆一时,激动万分,他向刘揆一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以谢大恩,然后慷慨从命,义无反顾地与黄、刘歃血盟誓,共图大业。

  鉴于马福益的哥老会内部复杂,良莠不齐,黄兴不让马部集体加入华兴会,而是在华兴会外建立一个名叫同仇会的外围组织,任命刘揆一为同仇会中将、马福益为少将,自任大将,并定于慈禧太后寿辰日——十月十日夜里在省城长沙起义。

  正当黄兴、刘揆一等人为起义的钱款发愁的时候,杨度从东京汇来了两万银元。真好比雪中送炭,华兴会的同志们莫不为杨度的慷慨支持大为感动。他们也不去深究一个留日的穷学生怎么会突然有这样一笔巨款,发了一封感谢电后便把银元分派大用场。

  首先要买枪支。他们计划买500支长枪,100支短枪,十万发子弹。当然,两万银元远远不够。于是拨出一万到汉阳兵工厂打通关节,先买五十支长枪,十支短枪,五千发子弹,再买一匹大白马,由道一派人悄悄送给马福益,叫他先行训练骨干。剩下一万元留作活动经费。黄兴派宋教仁和胡瑛去武昌建立华兴会支会,派章士钊去上海游说湘籍官商捐款,务必在八月底之前筹齐购买枪支弹药的银钱。又派陈天华去江西、安徽发展华兴会会员,派张继长住北京做暗探。

  马福益接到华兴会的馈赠后,加紧训练。同时,他也派人分几路联络长江中下游的哥老会龙头们,将长沙起义的计划告诉他们,要他们做好准备,到时响应首义。

  这段时间里,章士钊在上海多方努力,筹集了十二万银元军款。黄兴卖去了分在他名下的二十亩水田和五间瓦屋,得到五千银元。在黄兴的感召下,刘揆一和华兴会其他会员们都积极捐款,或变卖家产,或四处借贷,共得二万五千银元。黄兴将这十五万银元全部用来购买枪支弹药。

  人员的联络组织和武器装备都大致有了眉目,黄兴和马福益商量,为激励士气,将举行一个隆重的授衔仪式,地点定在浏阳县普迹市。时间就选择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

  十三日,黄兴、刘揆一得到一个意外的喜讯,杨度已回国,并于前几天来到长沙,寓居在北正街恒升杂货铺。

  杨度为何突然回国呢?

  就在黄、马于湘中密谋起义的时候,身居日本的留学生却在为粤汉铁路一事而大起骚动。

  早在七年前,清政府督办铁路大臣盛宣怀与比利时银行签订了芦汉铁路借款合同。第二年,清政府驻美公使伍廷芳与美国美华合兴公司签订了《粤汉铁路借款合同》。这个合同共有二十六款,基本上仿照芦汉铁路的合同。主要内容有:借款总额为四千万美元,年息五厘,九折实付,偿还期五十年,以铁路财产担保,工程由美华合兴公司包筑,限五年完成,路成后每年给股分纯利五分之一。本利未还清之前,铁路由美华合兴公司代理。同时还规定,凡粤汉铁路及其支路经过的地区,不准筑造平行的铁路。清政府在合同中限定美华合兴公司不得将此合同转与他国及他国之人。

  这个合同四年前在华盛顿正式签订,合同得利的明显是美方。尤其是不得在粤汉铁路所经过的湖北、湖南、广东三省建平行铁路这一条,是对主权国侮辱性的规定,政治腐败、财经窘迫的清朝廷也同意了。后来,美华合兴公司的股票被比利时银团收买,比利时银团变成了芦汉和粤汉两条铁路的老板,而比利时银团代表的是俄国和法国的利益。这样,俄、法两国便取得贯通中国南北大动脉的控制权,对中国的政治、经济都极为不利。特别是美华合兴公司将修筑权转让给比利时银团这一举动,明目张胆地违背了合同,软弱无能的清朝廷也不过问。

  朝廷又一次丧权辱国的行为激起了留日学生的公愤,特别是鄂、湘、粤三省的留学生更有切肤之痛。除极少数人外,都主张立即废掉与美华合兴公司签订的合同,粤汉铁路由自己来修筑。

  湘、鄂、粤三省留学生几乎占了全国留学生的三分之一,在留学生界里很有势力。留学生总会干事长杨度本人更是积极地主张废约自办。他以高昂的热情,组织了各式各样的论辩会。无论大会小会,他都要演说,慷慨激烈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赢得了留学生们空前的信任。留美学生的观点与留日学生一样。他们人少,便将此事委托给留日学生总会办理。杨度于是代表日本、美国两国留学生分别致电外务部尚书瞿鸿机、湖广总督张之洞、署理湖南巡抚陆元鼎,指出外国人修建铁路对中国的危害性,毫不留情地揭露伍廷芳、盛宣怀接受美华合兴公司巨款贿赂的丑事,并说明废合同与废条约异,因为合同是与公司订的,条约是与政府订的,此事与邦交无关。希望瞿、张等人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影响,为民族伸正气,为国家谋利益,自筑粤汉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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