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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的午夜时分,我被窗外轰轰隆隆的雷电声所炸醒。当我翻身冲出门外时,瓢泼似的大雨已从天而落。杨柳也从她的房间冲了出来,我们俩人将蜂箱用雨布苫起,又奋力将那台摇蜜机搬进屋里。机器不轻,杨柳吃力地和我往屋子里拖着。院子里竹杆上挂着的照明灯在风雨里飘摇不定的摇晃着,使人有些眼晕。我看到几缕头发粘在杨柳苍白的脸孔上被雨水不停地冲刷着,我怜惜地问,你行吗?

  杨柳咬着惨白的嘴唇摇摇头没说什么。就在摇蜜机抬进门里之时,我在门外的一只脚突然一滑,手一颤动,摇蜜机的一角压在了我的右脚上。当时我疼得“哎呀”一声,不由自主地喊叫出来。杨柳连忙用力将机器撬起,我抽出了腿。

  雨仍然肆意地下着。我试了几试,没能站起,杨柳吓坏了,她失声喊道:然哥,你没事吧?我咬着牙,摇了摇头,仍然坐在地上。杨柳一步上前抱起了我,摇晃着身子向屋子里走去。我真不知道我一米七八的大个子,在杨柳柔弱的怀里是怎样被她搬进屋里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弱小的女孩子身上怎样蕴藏着那样大的力量。总之我被杨柳放到了椅子上。

  我的脚被挤压得淤紫了一大块,有一块破皮之处正汩汩往外渗着血。杨柳将我的脚抱在她胸前唏嘘不已。钻心的疼痛袭击着我,令我一阵颤栗。我发抖的身体使杨柳清醒过来,她忙用酒精棉球帮我清理创口,然后用绷带将伤口裹好。杨柳轻柔的动作使我内心不时涌起一阵感动,我抬眼注视她,正与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相接视。还痛吗?她柔柔地问我。在那一刻,疼痛骤然消失,我胸中腾起一股热浪,再也不能自持,一把将她拉入我的怀里……

  窗外的雨渐渐变得淅沥起来,也不再雷鸣电闪。我笑着逗杨柳说,你刚才叫我什么啦?杨柳娇羞地低下了头,一丝潮红涌上她的两个笑靥,你真坏周老师,她说着又将头钻到我的怀里。我捏着她的鼻子说,不许再叫老师,要叫哥哥。

  然哥。杨柳柔柔地呼唤着我,令我心中再次涌动出一股热流。

  3

  我们的养蜂事业发展得很快,不久县长专程带人来参观我们的加工厂。县长说,他们将要去日本搞经贸洽谈,招商引资,打开云山县的经济大门。临走,县长带走了我们厂加工生产的蜂蜜。

  谁知我们的蜂蜜在日本竟成了抢手货。县长回来说,一个叫佐田的日本商人对已检验了的蜂蜜说,这才是真正的没有被污染的天然食品,好东西啊!

  当然我们的蜂蜜是纯天然的,我们是在山里放蜂哦。很快,佐田派人通过县里来我们这里考察。

  这天,县里又来人了,前呼后拥的围着一个气质高雅的日本女郎。这是山区小村第一次来外国人,杨家庄和过大年一样,村里村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们。78岁的杨老头瘪着漏风的嘴巴说,这外国人敢情和咱中国人也没什么两样啊。三楞子接碴道:你当外国人还能长出两鼻子三只眼来?说得大伙轰然大笑。五婶子用手指点着日本女郎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闺女咋长的,怎么那么俊呢!

  长得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日本女郎叫川野秀子,她挥动着手臂微笑着,用生涩的中国话对大家说,你——们——好!乡亲们被秀子生硬的中国话逗得哈哈大笑,小孩子们便学着秀子的腔调侉声拉气地重复着:你——们——好!你——们——好!山乡四野里回荡起一片欢声笑语。

  秀子先是考察了我们的加工厂,然后跟着我们到山里放了一个多月的蜂。我虽是城里长大的,也见过世面,但我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像大家闺秀一般的秀子,竟是这般的泼辣。秀子和我们一起钻山沟,爬野坡,那回让藤棘将她白皙的脸蛋划破了好大一条子,血一下子渗了出来,杨柳吓得直叫喊,可秀子却不惊不慌地从包里掏出化妆盒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后泰然自若地掏出纸巾擦拭了一下说,没关系。继尔又玩笑着说,即使是破了相也不要紧,日本的整容术是很高的,不会留下疤痕的。

  秀子的泼辣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秀子吃着杨柳做的饭菜,一个劲地点头,连声说道:好吃!好吃!美食家这一称号送给中国人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我笑着说,看不出秀子小姐还是个中国通呢,你的汉语讲得不错,敢问小姐是如何学得的?

  秀子转脸板起了面孔。她说她的祖父是侵略者,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祖父一直痛悔自己的行为,秀子很小的时候就教她学习中国的古汉语,让她日后有机会去向中国人民负荆请罪。因此秀子的汉语讲得比较流利,只是在发音上有些生硬。秀子说到祖父的侵略行为时,一脸的沉重,继尔她跪在地上,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个躬,说是替祖父向我们陪罪。

  杨柳被秀子的行动弄得不知所措。我连忙说,那是历史所造成的,都过去了,与秀子无关,中国与日本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后来,我们避开了这个话题,聊起了生态环境,聊起了中国的文化Z秀子和我们说起了日本的乡俗,日本的文化。那天晚上,我们在杨柳的房里聊到了很晚,一直到月上柳梢。

  一个多月里,秀子和我们踏遍了云山县的山山岭岭,和我们成了朋友。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话不假,而两个女孩一起一点也不亚于三个或更多,两个异国女孩虽然有着不同的文化,但她们却姐妹似的形影不离成天泡在一起,唧唧喳喳像两只喜鹊。杨柳戏言我是她们的党代表。

  这天槐花回来了。白天她和我们一起去山坡放了一天蜂,傍晚吃过饭后,她将我拉到了岭后的山坡上。一路上,她板着脸,不说一句话。我逗她,说花小姐,谁招惹咱了,哥给你出气去。我这样说着,并没能将她逗笑。春天的傍晚,夕阳在天边灿灿的,将绿林山川染得一片金黄,晚霞中的槐花光彩夺目,只是她的目光有些凌厉,直直的逼向我。她张口即是:你要说清楚!

  我莫明其妙一脸茫然地望着她,问:说清什么?

  你和那个日本女人是怎么回事?她的口气略微缓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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