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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蒙蒙亮,粗眉毛带着一伙人找来了。

  粗眉毛怒冲冲的样子,闯进我们的帐篷:说好没有?什么时候给钱啊?我听说你们还告到县里去了?这里的事县里也管不了的。就你们这几个破人,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们。

  陈洗明气得脸白一下红一下。甭问,那个县委书记跟粗眉毛通气了。

  梁工气呼呼地说:你们出去。大魁恶恶地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呢。就走过来,要抓粗眉毛的衣服。粗眉毛一闪:干什么你?想打架?大魁眼一瞪:我就是想打架。你跟我出去练练。

  黄超走过来,把大魁推到一边去了,拍拍粗眉毛的肩膀,笑道:老哥,我知道你们老百姓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钱的事好说,别说给你们几十万,就是给你们几百万,也不用我姓黄的掏一个子。对不对?反正都是国家的。现在不正在跟你们和县政府谈嘛。你们再等等,等谈妥了,该给你们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不能让你们吃了。

  这几句说得挺软和,那粗眉毛的火气就消了一些:那你们什么时候谈妥啊?

  黄超想了想说:也快。

  要是谈不妥呢?粗眉毛身后一个壮汉嚷嚷着。

  梁工吼一声:谈不妥我们走人,不干了。

  粗眉毛急了:什么什么?走人?交不出钱你们把汽车机器都留下。误工费占山费什么的都得掏。

  黄超摆摆手:别吵吵了。一分钱也少不了你们的。实话告诉你们,我跟你们黄镇长是亲戚呢。

  粗眉毛就愣住了:你瞎扯蛋哩。

  黄超道:真事哩。我一直没得空去看他。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下午先给你们镇长谈谈再说吧。

  那你们可快点啊。粗眉毛狐疑地带人走了。

  梁工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真他妈的窝囊啊。我老梁干了几十年的地质,也见过不讲理的,可还没见过这样的呢。这里的老百姓怎么这么狠啊?

  黄超火冒冒地吼道: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你真是少见多怪……刚要再吼,猛转身,看到梁工眼里噙了泪。黄超口气就软下来:梁工啊,你别急嘛。就看我和陈洗明,意思让我们劝劝。

  梁工在局里的威信最高。他明年就到了退休,他这些年找了不少矿,也获过奖。可这次评教授级高工,他没有评上,因为他没书。他就想出本书。可是现在出书要个人掏钱。他写了几十万字的一本书,出版社给他算算账,扣去稿费,他个人还要负担一万三千块钱,他这些年自己攒了点,这次出队,就是想挣点津贴和奖金,把这本书出了。他老婆把他管得太死,为出书的事跟他打过好几回架了。说不理解干嘛要自己花那么多钱出那本破书。他老婆是他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就参加了工作。现在是一个厂里的车间主任。说话大嗓门,气粗得很。梁工根本不是对手。听人说有一回梁工喝醉了就哭:道不同者不为谋。

  陈洗明朝黄超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和梁工聊聊。

  我就和黄超走出来。大魁他们也都散了。

  黄超突然问我:秀才,挽弓当挽强,是谁的诗?

  我看看他: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唐诗。谁的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

  里边有两句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吧,先找那个姓黄的。黄超恶恶地说。狠狠踢飞了一块石头。

  小镇真是建设得不错,有些城市的味道。商店很多,象征着一种繁荣的样子。我们开车驶进小镇,就向人打听黄镇长住在哪里?车开到小镇一条小巷里,又问了问,就开到了一个十分气派的大门前。

  大魁停住车。我和黄超跳下车来。

  这是一处挺像回事的三层小楼。独门独院。青砖垒起的一人高的院墙。有果树从墙上探出头来。

  本来让陈洗明来,可是陈洗明不来,梁工也不来。我只好跟黄超来了。黄超说,秀才,你见识见识这种地头蛇,将来写东西能派上用场。

  黄超上前按门铃。门铃就唱起歌来。

  谁啊?随着不耐烦的问话,一个打扮很艳的中年妇女穿着一双绣花拖鞋开门出来,用身子挡住门,眼光挺傲慢地打量着我们:你们找谁啊?

  找黄镇长。黄超笑道。

  你们是哪儿的?那女人打量着我们。我就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太浓的香水味。

  我们是县委的。我唯恐这妇人挡驾,张嘴就扯了一个谎。

  怎么没见过你们几位?妇人问。刚刚调来的?

  是啊,是啊。我含糊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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